初戀的後遺症

我住在一個三坪的屋子裡。

一張雙人床、一個房東留下的衣櫃、一張在淘寶上買的書桌，還有她留下的電風扇。

我在這裡一點一點把空蕩蕩的屋子，添了些生活的痕跡。

男孩子，不用特地去裝飾房間，整齊乾淨就好。

我趁夕陽落下前，在路邊攤買了兩份鹹酥雞、兩份去骨雞腿、兩份炸魷魚、還有萬年不變的炒年糕。隨便進了家超商，買了一打啤酒，錢包裡的鈔票已所剩無幾。

雙手都扛著吃和喝的，我就這樣一路扛回那三坪的屋子，這樣出去一趟就讓我滿身大汗，我看時間還早就立刻去洗個澡。

「扣扣扣」一頓敲門聲接連在我洗澡後，迴盪在房內。

我還在洗澡，無人開門。

像是想起來什麼，屋外的那人翻開鋪在地上的地毯，果然就藏著一把鑰匙。

他撿起那把鑰匙，把門打開。

「喂，叫你老半天了，搞什麼？」他進屋之後就一直碎碎念。

『你又不是不知道鑰匙。』我光著上身，圍著一條毛巾就走出浴室。

「怎麼樣？」他瞄到桌上我剛買的小吃，還沒洗手就先拿一個來吃。

『不怎麼樣。』我知道他在問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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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好哥們兒，方裕。我們很投契，興趣愛好都類似，所以才會連喜歡的人，也一樣。當時，我們都說好公平競爭，最重要的是不要影響彼此之間的兄弟情。後來，我和她在一起了，方裕一度陷到谷底，但他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我是內疚的，被愛情沖昏了頭，讓我活得很忘我。

「還是兄弟吧？」我戰戰兢兢地問。

『當然，你可別辜負她。』他苦笑道。

「這還用你說？」我不以為意。

我不了解愛情，沒研究過也沒談過，所以它來了的時候，我很不知所措，也很欣喜諾狂。在智慧型手機誕生前，感情很純粹，我們傳著一條五塊錢的訊息，在手機螢幕後面偷笑，忍不住在收到對方簡訊的時候，在床上捲縮成一團。原來那叫熱戀期，愛情也有分階段，我連人類的進化史都記不得，愛情的階段我又能記得多少。

身在保守派的家庭裏，我們都還是談著比較傳統的戀愛，沒有太多肉麻字眼的甜言蜜語、沒有在外過夜的相處機會，我們就是談著學生時代該有的戀愛，單純、純樸。也許在別人眼裡，我們只是稍微親近的同學，但只有我們知道，我們在談的是一場只有彼此的戀愛。放學時故意在門口等她、下課時一起分享的故事、坐車時偷偷牽在一起的手，我們學著偶像劇裡的劇情，在雨中漫步、一起看電影、同喝一杯飲料、還有蜻蜓點水的吻，我們都學以致用。

高中生活結束之後，迎來的是大學的未知。我們一同做了很艱難的決定——同居。那個時候，同居的情侶會被竊竊私語，也會承受很多異樣的眼光。我們不僅要說服自己的家人，還要煩惱房租的費用。這對剛畢業的我們來說，是一項很大的考驗。這一年，我們開始有意見不合的時候、會有不想說話的時候、也有爭吵的時候，但我們都沒有提過分手，因為分手在我們那個年代不是用來解決問題的方式。我才知道，原來這是磨合期，是愛情進入搖擺不定的過程，也是我們的爭吵變多的時期。

我們會為了做家務的事情吵架、會為了沒有約會而吵架、會因為沒有報備吵架、會因為沒有驚喜而吵架。這個時候的愛情，讓我們彼此生分，讓我們不小心一點就爆、不小心一碰就碎。我開始審思我們的愛情，表面上看起來還能縫補，但我們都處於內耗的狀態，這讓我想起高中國文課，老師教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當時還笑著說，那也還不錯吧，至少還是完整的啊。現在，真的笑不出來。難道同居真的加速了我們走向分手的路口嗎？加速？分手？

我們還是撐了兩年，不再特地避嫌、不再刻意推掉朋友的約，我們的戀人身分好像變成了住在一起的室友。我們進入了倦怠期，愛情開始失去了該有的本質，我們還有想要拯救的意志嗎？我看著躺在身旁的她，那麼近但又沒了熱戀的心情，心率平得沒有什麼起伏。我們是不是終究敗給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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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壓垮我們的，是租約到期的前幾天。

「大三，你還會想要續約嗎？」熄了燈的房間，就像沒被打開的冰箱，安靜、冰冷。

『我打算休學。』我回答。

「休學？你為什麼沒有跟我商量？」她沒了當初的溫柔，情緒激動地說道。

『跟你說也沒用，還有，這是我的事。』我沒有情緒地回應。

沈默間的空氣，多了份不理解、多了份不耐煩、還有無聲的爭吵。

「你一定要這樣說話嗎？」她的語氣平和了不少，要不是習慣了，我會誤以為情緒激動和語氣平和的她是兩個不一樣的人。

「分手吧。」她接著說。

我微微前傾的身子，在聽到她提分手的時候，往後墜，對上她的眼睛。什麼時候，那雙清澈的眼睛，竟變得黯淡無光，我被吸引的，難道只是那雙清澈的眼睛嗎？

『你忍了很久吧，辛苦了。你終於解脫了。』雖然表面很平靜，可我心裡感覺到滾燙，是什麼點燃了我心裡的火把，把心房燒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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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學只是我說的一個幌子，我實在，沒有辦法繼續住在我們的租屋，繼續承受彼此的冷暴力。我們怎麼會迎來了這樣的結局。

前幾天，方裕給我打了通電話，他收到了她的結婚請柬。

她竟然要結婚了。

方裕不清楚我們之間的事情，也沒強迫我跟他說。

「你有收到嗎？」他說。

『那看來是你收到了什麼好消息』我猜到了半分。

「她要結婚了」他也不避諱直接說道。

中間停頓了大概有15秒，我聽著我平穩的呼吸聲，通過手機喇叭傳到手機裡的回響，很急促，也很平穩。

『明天來我家嗎？陪我嘮嘮。』我問道。

「行。」說完，他就把電話給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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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一起五年，分開五年。」我開了一罐啤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誰自顧自地走，誰忘了看著我，誰讓愛變沈重，誰忘了要給你溫柔…」我輕哼《我懷念的》的歌詞，句句刺中我的內心，句句提醒著我初戀的結局。

方裕只是靜靜地坐在我對面，他也開了一罐啤酒，往肚子裏灌。

『我們倆曾喜歡的女孩結婚了，是好事，碰一個。』他朝我舉著啤酒罐。

「好苦啊，啤酒什麼時候這麼苦了。」我說。

『該和過去道別了。』他又吃了一塊鹹酥雞。

「你去吧，替我祝福她，叫她要快樂。」祝她幸福好難，先祝她快樂吧。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