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冷知識分享

最近看到祁立峰老師分享《清平樂》之觀影心得，剛好想起一些事。

其實這戲我也有看，但最近實在忙，就只看了頭幾集。想想趁現在來說點話也好，至少不大會劇透。

這故事背景來自宋仁宗「貍貓換太子」的傳說，這故事我小時候在《七俠五義》裡看過，相信也有不少人聽過這個典故。這個案子後來由包拯審理，但因為涉及皇帝身世，著實經過一番波折。

不知道這個電視劇會怎麼詮釋這個傳說，不過初看幾集，已見到許多讓我有些期待的角色出現。

好比在裡面看起來戲份極重的晏殊，過去看資料多半都只著重於他的詞作，這次因著電視劇的改編，讓人開始想仔細看看其人生平。

而比較讓人驚喜的，還是年輕時候的韓琦和范仲淹，劇中大概從范仲淹辭官丁母憂開始，也就是因母親過世回鄉服喪，這是范仲淹政治生涯很早的時期。

范仲淹後來主導慶曆新政，算是宋仁宗年間的大事，而這個改革之所以會失敗，其實勾連了極為複雜的權力結構。初幾集，已可看見劇組帶入了當時的坊市問題，時代感很清晰。

晏殊可說是范仲淹能回到權力核心的關鍵人物，不知道後來的劇情會怎麼安排這段歷史。不過，在人物互動上，已隱約可看見即將上演的權力鬥爭的種子。

我其實滿期待這類歷史劇能夠多刻畫這些細節的，范仲淹過去的形象過於完美，以至於在教材中，我們很少去檢視慶曆新政真正牽扯到的問題。

歷史本就不該只有一個面向，這也是歷史教育最應該傳達的概念。

此外，去年寫第二本書的時候，談到〈岳陽樓記〉，亦談及「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膽寒；軍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這句歌謠。其實，過去課本裡引來歌頌范仲淹文武全才的這段歌謠詞，從頭到尾都是范仲淹等人自己所編造出來的。當然，這不是為了自抬身價，而實際上是為了欺敵。

後來我們沒有仔細考慮，就把這兩句歌謠看作范仲淹很會打仗的註腳，除了誇大了范仲淹的能力之外，也遮蔽了他真正的長處。

當時宋帝國對外用兵，基本上是討不到什麼便宜的，小范當年的主張其實是「堅守」，但一直沒有被採用。諷刺的是，到了范仲淹離開職位後，宋帝國才真正理解到堅守的好處，因此改換了對外的策略。

歷史往往是這樣迂迴反覆，也只有不斷去挖掘，翻過重重詮釋，新的視野才會產生。

順帶一提，這齣劇似乎改編自小說《孤城閉》。我沒看過原著，只是初聽到這個名字有些感觸。

孤城閉出自范仲淹詞〈漁家傲・秋思〉：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這是我私底下非常喜歡的一首詞，小說將「孤城閉」三字截去用，產生了一種孤寂的空間感，引人心有所思。

這首詞好，「長煙落日孤城閉」、「將軍白髮征夫淚」，都是我很喜歡的七言句構，但真正讓我沉吟掛懷的，實是「濁酒一杯家萬里」一句。

句中不用動詞，卻用「一」與「萬」對，自一杯濁酒起始，放眼望去無邊歸思就地展開，將情感表露無遺，卻又無一字及情。

此句所落的位置亦俐落，從詞的下片一語轉出無限歸思，讓前面的千嶂層巒、長煙落日，秋風孤城，全部染上極惆悵的色彩。

有時我總覺得，詞這類文體，像是一個人的側面（用我學生教我的，大概是一種ＩＧ小帳號的存在吧），總照見許多正面形象所不及之處。

我不清楚《清平樂》接下來會如何展演范仲淹此人，但總之不會和我所熟知的小范一樣吧，這亦是劇作迷人之處。趕稿期間，匆匆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