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民族情緒是否忽略了J.K.羅琳質疑拳擊手林郁婷性別問題的另一個面向

傳統上政治立場被歸類傾向中間偏左的英國《衛報》（The Guardian）7月29日報導了，在世界女子拳擊錦標賽（IBA Women's World Boxing Championships）未能通過性別測試的拳擊手，代表中華台北的拳擊手林郁婷與阿爾及利亞拳擊手伊馬內·哈利夫（Imane Khelif）經過國際奧會核准，被允許參加這次的巴黎奧運，引發爭議。先是愛爾蘭前職業拳擊手麥奎根（Barry McGuigan）在社交平台X上質疑，緊接著《哈利波特》作者J.K.羅琳（J.K. Rowling）同樣在X平台上發難，「要如何結束這種瘋狂行為？等女性拳擊手留下一輩子的後遺症？還是被殺？」

台灣民族情緒力挺引發性別爭議的自家拳擊手

消息傳回台灣，體育署長鄭世忠透過聲明力挺林郁婷，強調林郁婷是依據國際奧會規範，以杭州亞運金牌成績取得巴黎奧運參賽資格，代表台灣參加巴黎奧運，長期以來與其他運動員同樣接受運動禁藥及其他相關檢測的管制，並無任何參賽資格的爭議。鄭世忠認為，此類歧視言論很有可能是在透過媒體刻意影響林郁婷的比賽心情，可以理解對方選手為了自身權益的發言，但因為她們其實不曉得事件細節，因此有這些本位主義的想法，但國際奧會隨即已發布聲明表示，「所有參加巴黎奧運的拳擊選手都符合資格」。隨後，許多台灣網友開始透過留言攻擊或批判J.K...，包括「臺灣拳擊選手林郁婷絕對是個生理女性，英國人針對這位選手的網路霸凌太過荒謬，她通過國際奧運協會所有的生化指數檢測，且過往的媒體訪問畫面也能分辨得出來她確實是女性。請停止這種傲慢的霸凌」、「這也要批評心眼也太小了吧！沒見過世面喔」、「小說可以多寫...但話可不能亂說喔」。

台灣人基於民族情緒或愛國情操，支持自家的體育選手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否忽略了另一個不容被忽視的面向？批評林郁婷的人認為林郁婷屬於跨性別者（Transgender），而跨性別者參與傳統男女分開的運動賽事時，本來就存在高度爭議，而醫學和科學的事實是，天生具有任何男性生物特徵的人都比生物上的女性具有明顯的身體優勢。而力挺林郁婷的人則認為，林郁婷並非跨性別者，因此不存在有跨性別者的爭議。那麼事情要先回到那場2023年那場世界女子拳擊錦標賽開始說起。

在那場於印度舉行的賽事中，林郁婷在女子57公斤級止步4強，奪得銅牌，不過頒獎典禮前卻被認定「性別生化指數異常」遭判失格。當時體育署召開專案會議討論檢測報告，強調不只看這次的檢測報告，同時也去了解過去三年之間，林郁婷所做的十次禁藥檢測。最後表示，林郁婷的男性荷爾蒙（睪固酮，Testosterone） 濃度符合國際參賽規定。而國際拳擊協會（IBA）主席奧瑪律·克里姆列夫（Umar Kremlev）向俄羅斯官媒塔新社（TASS Agency）發表聲明，表示「根據DNA測試，我們發現了一些運動員試圖欺騙同事冒充女性。根據測試結果，證明他們有XY染色體。這些運動員（即林郁婷與哈利夫）被排除在比賽之外」。

支持林郁婷的網友為其辯護，強調國際拳擊協會（IBA）是深陷貪腐醜聞的協會之一， 「拳擊比賽的勝敗，裁判的心證一直都佔很大的因素」。並提到了IBA前主席，具有中華民國國籍的吳經國。串文上強調，吳經國之父是國軍少將，1947年全家來台，70年代赴英留學，80年代成為代表中華民國的國際奧會委員」，並補充「基本上就是KMT黨國體系內的高級外省人」。串文表示，2006年吳經國當選了IBA主席後，IBA的財務在他執掌的期間迅速惡化，欠下大筆債務接近破產，期間收賄、換獎牌的傳聞不斷，引發奧委會的關注與調查，他不得不在2017年宣布請辭IBA主席，留下一屁股債的IBA繼續當他的奧會委員， 後來的調查報告指出IBA向亞塞拜然的銀行貸款，而承諾在倫敦奧運給亞塞拜然拳擊獎牌。串文還提到，有傳聞指出，吳經國在2020年請辭奧會委員也是因為此案，後來欠了一堆債的IBA被與毒品有關的俄羅斯寡頭當了主席，俄羅斯最大的半國營天然氣公司成了最大贊助商，把欠亞塞拜然與中國銀行的錢還清，也向奧委會承諾要改革組織與內部，但是作法卻是把組織單位從瑞士整個移到俄國本土，面對依然不透明的組織營運與財務風險，國際奧會決定停止IBA對世界級運動會的賽事管理權力，包括2020東京奧運與2024巴黎奧運的拳擊比賽的舉辦、參賽資格、裁判管理等。

然而，同樣涉及醜聞的不只IBA，還包括同樣與國際奧會有合作關係的世界游泳聯合會（游泳項目的國際管理機構）、世界反興奮劑組織（全球興奮劑檢測監管機構），他們被《紐約時報》在今年4月底時披露，在2021年東京奧運會開幕前7個月，23名中國頂尖游泳運動員對同一種強效違禁物質的藥檢結果呈陽性，但在中國高層官員悄悄幫他們洗清了禁藥嫌疑，且負責監管體育興奮劑的全球機構決定不予干預後，他們得以逃避公眾的審視，繼續參加比賽。這些藥檢呈陽性的運動員幾乎是中國派往東京奧運會的游泳隊的一半成員。而且其中許多人很可能還會參加今年夏天巴黎奧運會上的比賽。事實上，有人的地方，就有腐敗的可能。IBA的腐敗，或許可以成為林郁婷性格爭議下支持者的旁證，但無法成為主要證據。

義大利女拳擊手被「阿爾及利亞林郁婷」重拳襲擊引起爭議

在昨天（1日）巴黎奧運女子拳擊賽事中，阿爾及利亞拳擊手哈利夫的第一拳打掉了義大利拳擊手卡里尼（Angela Carini）的護齒，第二拳擊中了她的下巴並使她的短褲染血。遭受多次重擊後，卡里尼跪倒在地哭泣，並在阿爾及利亞選手被宣佈為勝利者後拒絕與她握手。卡里尼表示，她在被擊中後感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擊，並擔心自己的鼻子骨折。卡里尼說，「我心碎了。我走上擂台是為了榮耀我的父親。很多人告訴我我是個戰士，但我更願意為了健康而停止。我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拳擊......我沒有放棄，但這一拳太痛了，所以我說夠了......在第二拳之後，我感到鼻子劇痛」。

義大利右派女總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聲援自家運動員卡里尼，認為不應該讓具有男性遺傳特徵的運動員參加女子比賽。「我不是想歧視某個人，而是為了保護女運動員能夠在平等的條件下參加比賽的權利」。

英國知名電視主持人皮爾斯·摩根（Piers Morgan）在《太陽報》的專欄中表示，他一直非常公開地支援跨性別者享有與我們其他人一樣的公平和平等的權利，但在醫學和科學的事實是，生理男性比生理女性具有明顯在身體上的優勢，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在奧運會上保持性別差異的原因，否則，女性幾乎不會贏得一枚獎牌。若假裝不是這樣，要馬是完全被欺騙，要馬是故意不誠實」。皮爾斯·摩根強調，這並不意味著他認為跨性別者應該完全被禁止參加運動比賽，因為這也是歧視性的。相反地，他們應該像過去大多數人所做的那樣與男性競爭，或者在一個新的開放類別中競爭。皮爾斯·摩根特別提出了一個值得省思的觀點，「不是因為我們想要歧視任何人，而是為了保護女性運動員在平等條件下競爭的權利。必須注意，我們口口聲聲是為了不歧視，但實際上是在歧視」。

值得一題的是，皮爾斯·摩根過去被標籤為堅定的美國共和黨和川普支持者，還與極端反川普的《哈利波特》作者J.K.羅琳是死對頭，兩人於公開場合和網路上互罵多次，而這一次卻是難得的一口同聲。另外，儘管皮爾斯·摩根被標籤為川普支持者，但2022年他在TalkTV首播的政論節目中專訪川普，卻明確項川普表達，他認為川普公平地輸掉了2020的總統大選。「到目前為止，你沒有提供任何確鑿的證據來表明情況並非如此」。而這惹惱了川普，憤而中途離席這場專訪。

混淆跨性別者與變性者的差異

在這次的爭議中，許多人混淆了跨性別者與變性者的概念。變性者通常指那些選擇通過醫療手段（如荷爾蒙治療或性別重置手術）來改變其生理性別以符合其性別認同的人。這個術語較為狹窄，主要涉及那些已經或希望進行醫療介入的跨性別者。變性者通常會希望在生理上與其性別認同達成一致。跨性別者是指那些性別認同與出生時指定的性別不一致的人。這個術語是一個傘式概念，涵蓋了多種性別認同和表現方式，包括跨性別男性（女跨男，FTM）、跨性別女性（男跨女，MTF）、性別酷兒（Genderqueer）或非二元性別者（Non-binary），跨性別者不一定需要進行醫療介入（如荷爾蒙治療或手術）來符合他們的性別認同。許多跨性別者可能選擇只在社會或外觀上表達其性別認同，而不進行身體上的改變。

多數人將林郁婷的這起爭議歸咎為因為林被誤認為變性者，包括民進黨基隆市議員張之豪在Facebook粉絲專頁上表示，「林郁婷的身份證字號，是2字頭。台灣人的身份證，只分兩種，1字頭，生理男，2字頭，生理女。身分證，報戶口時決定，報戶口，是出生後馬上就要去申報的」，以此來認定林郁婷為生理女性，自然可以參加女子的運動賽事。

但林郁婷究竟是性發展障礙（Disorders of Sex Development，DSD），即涉及基因、賀爾蒙和生殖器官的罕見疾病，亦或是平時是否有接受睪酮素治療，增加體內雄性激素？這似乎在國際奧會的聲明中並沒有完整說明與解釋。

施打睪酮素會顯著增加女性的肌肉量和力量。研究表明，接受睪酮素治療的女性在肌肉質量和力量方面都有顯著的提升。在一項研究中顯示，女性在施打睪酮素後，肌肉質量增加了約4.4%，胸部和腿部的肌肉力量分別增長了26%和12%。另一項針對71名女性的研究顯示，施用較高劑量的睪酮素後，受試者的肌肉質量和力量均有明顯改善。這些變化主要是因為睪酮素促進了蛋白質合成，並刺激肌肉細胞的增長。

而這樣透過外物來改變，對於二元性別的運動賽事而言是否公平，明顯存在爭議，也是應該成為公眾討論話題，而不是動不動就以「歧視」來抨擊與自己不同的意見。

台灣人在運動員性別爭議中的雙標

去年（2023年）8月中，批踢踢轉發《旺報》一篇題為〈其實是男生？大陸「這2位」女子運動員遭世界田徑聯會除名〉，該報導提到，來自中國大陸的兩位女子田徑運動員廖孟雪與童曾歡，在400公尺成績與全球排名雙雙在榜單上消失，因此引發外界關注。但實際上這兩名「女子」田徑選手，過去因外型太過陽剛而陷入性別疑雲，屢被懷疑實際是男性，讓此次無說明就取消世界排名出現更多議論，而中國大陸田徑協會低調處理。

當時台灣網友留言嘲諷，「笑死 臉就男的」、「是哪兩個 覺得4個都像男生」、「原來習大大認同免術變性哇！」、「疑雲？正常人不會懷疑好嗎 100％就男的」、「仵作脫褲驗明正身不就得了」、「中國會不會專人在選拔長得像女人的男運動員」、「幹 下面那一大包是三小 大陰唇逆?」、「沒有脫褲檢查？」，這難道就不是顯而易見的歧視？但似乎在「抗中保台」的大旗下，只要嘲諷有關於中國的一切行為都能獲得合理化。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美國國際媒體署資助的「自由亞洲電台」旗下的亞洲事實查核中心曾針對該報導進行查核，中國大陸2位女子運動員遭世界田徑聯會除名為錯誤訊息。在世界田聯的官網上，童曾歡與廖孟雪的個人頁面，如下圖顯示，至發稿時目前仍可以在世界田徑聯合會的官網上找到，包括運動員註冊編號、過去成績簡介等信息，均列在頁面上。

基本女權vs.跨性別主義

前賓夕法尼亞大學女子游泳運動員保拉·斯坎蘭（Paula Scanlan）是在美國捍衛女子運動員權益的重要角色，因為她的學校決定允許跨性別游泳運動員莉亞·湯瑪斯（Lia Thomas）參加女子隊比賽，並可以使用女子更衣室。與生理上的男性共用一個更衣室的概念已經足夠令人不安了，斯坎蘭說，當其他隊友知道湯瑪斯因為他的生物學特性而會擁有特別的優勢時，他們感到氣餒。對於許多人來說，在比賽開始前就知道比賽已經結束了。這對運動員造成了情感上的傷害，讓她決定出來捍衛生理女性的基本權益。

斯坎蘭的母親是台灣人，父親是愛爾蘭裔美國人。她在2023年8月13日與時任我國副總統暨2024年民進黨總統候選人（現已是中華民國總統）的賴清德見面。作為有一半台灣血統的斯坎蘭當時表示，我喜歡看到其它國家的民主運作，並了解台灣的政治。雖然與美國的政治有相似之處，但我也對其中的差異感到著迷。例如，台灣獨立是即將到來的選舉中最大的議題之一，而大多數美國人並未意識到自由台灣的重要性。

斯坎蘭目前正積極遊說美國各州議會，通過有關於保障生理女性運動員權益的法案，並在各州遊說與巡迴演講。

台灣人在自家運動員陷入性別爭議時，除了基於民族情緒維護國家尊嚴，是否也應該換個角度思考，跨性別在運動場上可能產生的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