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路笔记 | 长乐路619号
自陕西南路北行,靠左转入新乐路,淮海路上的喧嚣车马便逐渐远了。再往前到襄阳公园,路口的东正教堂洋葱头冲破了电缆,俯视四周重峦的弄堂。路的两边尽是些买手店,时尚达人们聚成一排,坐在路牙上等店开门,以路为镜,临镜自照。要穿过他们总是得费点功夫,他们只顾着欣赏自己的倒影。人群之后是全家便利店,隔着马路和街心公园的田汉雕像遥遥相望,经过每一次的早出晚归,人们最直觉的疲惫总是在这里被抚慰。 新乐路止于斯,再往前走就要到长乐路了。
梧桐树,咖啡馆,共享单车,人行道一块失踪的地砖,天空的缝隙填充了晾衣杆,扔垃圾需要分门别类。奔流的长乐路上,一栋不起眼的老房。房子的衰老是由外而内的,先是外墙像肌肤一样皱褶了,门锁像牙齿一样松动了,然后皱纹再爬上咿呀作响的楼梯。因此走楼梯时必须格外的温柔体贴。所幸她还没有到垂暮的年纪,衰老的蔓延止步于房间门。白色的门棱角鲜明,镶嵌在弥漫暗黄色氧化痕迹的背景里,从这延伸出去的是白墙、空调、家具和一盆长势很不喜人的栀子花——都是带着轮廓的,鲜活的,能让日子过得下去,何况冰箱里还有刚冻好的汽水。反锁好房间门,把自己放置在这方寸间周正的空间,无事可做的下午就悠长过去。
房间的窗户也有些年头了,锈迹斑斑,且不隔音。隔着窗子看路上的物事,像戴着眼镜走进潮湿的夏日,声音是清晰得分明可辨,影像却都隔一层沉重凝练的水雾。匆匆经过的是骑着单车下班的人,被永不拓宽的马路堵住的车子,还有在弄堂屋顶间跃起的麻雀。雾气渐浓,渐渐的这些便都消失不见,只剩朦胧的车灯了。
到了晚上,长乐路才算是兑现名字中“长乐未央”的承诺。当没有睡意的人们在酒吧里相聚,酒杯就成了烛火,为亘古的黑夜中划开了一道口子。喧闹的欢笑声在悠长的马路上回响,荡得夜色里起了阵阵涟漪。但遑论夜游长乐路,就算是长乐路中人,这样永恒的快乐都实际是可愿而不可求。欢笑之后,常常就是相互指责的吵闹声、摔酒瓶的哐当声、摩托飞驰而过的引擎声。在床上被这些声响吵得翻过身去,黑暗已经浸透了房间,只剩声音的余波还在四壁之间卷曲。
即便是阳光明媚的早晨,路上吹起完美的风,房间里也还是有些阴冷。这时须得将窗帘一把拨开,就看到阳光已轻柔地弥漫。透过梧桐树的缝隙洒落的光影,像一颗颗金黄饱满的米粒铺满了房间的地面——九点整,隐约传来住隔壁的阿姨淘米的水声,日子正在开启。
阳光也正好把门牌擦亮,楷体字在铁板上刻下的印记,已然悄然住进了青苔——长乐路61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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