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最大(正太長篇小說第五十五章,最末章)
最末章:後來的他們
(之一:莫雲風測字)
2020年四月間,李定嘉去五股山上找張老師測字的翌日,有一個人,沒有事先預約,就去找了張老師。
那個人是計程車司機莫雲風。
他28歲,有個無解的問題,掛在他心上,28 年了。
他寫了一個字:莫。
「我想找尋我的生父,我從來都不知道他是誰,也想知道他是否還在世。」
就在此時,五股的山間,突然降下大雷雨。
張老師對著這個大男孩說:「你來問事時,突然降下傾盆大雨。『莫』加『水』就是『漠』。孩子,你知道,沙漠裡是很難找到生命的……」
莫雲風沉默,低頭不語。
張老師也找不到什麼足以安慰他的話語。
「話說,你應該是因著昨天載李老闆上山來找我,才知道我這兒的吧?」
莫雲風點點頭。
「你之前不認識他?」
「不認識。他是用我們車隊的叫車系統預約的。」
「李老闆昨天測了兩個字,一個是昊,一個是蘇。而你,測的這個字『莫』,竟然是蘇和昊兩字的結合。」
莫雲風看著張老師的解字,果然,莫的上半部部首與蘇相同,而下半部又幾乎和昊一樣。
「這不是湊巧,這是機緣!你想要尋找的答案,很可能都在李老闆的身上。」
莫雲風放下了測字該付的金額,但張老師婉拒了。
「你是計程車司機,這陣子疫情的關係,生意應該不好做,你就留著吧……」
「謝謝,謝謝張老師。」莫雲風雖然感激張老師的慷慨,卻又難免有點失望。他想找尋的父親,好像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悵然若有所失,準備離去。但山中的風雨滂沱,幾乎看不到路。
「孩子,留下來,等雨小了再走。我再免費幫你測個字,看看有沒有更明確的方向。」
莫雲風再度坐下,他想了一會,想到昨天和李老闆約定好的車資原來是2000,但對方卻給了4000。
他寫了個「四」。但是中間那個「ㄦ」,莫雲風的筆順並沒有拐彎,比較像是在「囗」的中間,寫了兩個小小的「丨」。
「奇了!神了!玄了!」
莫雲風一臉茫然。
「孩子,我知道你寫的是『四』,但我看到的,是隱藏在『四』裡面的那個字。」
莫雲風跟著張老師的指引,看到了隱藏在「四」裡面的那個字:山
「就在這座山裡,就在這座山裡,就在這座山裡!」張老師按耐不住,激動地對著莫雲風說。
「李老闆昨天從這裡離開後,他要我往更深的山上走。」莫雲風喃喃自語著。
他去了禪寺,他祭拜祖先。
顧不得還在傾盆中的大雨,莫雲風想開車回那座禪寺探個究竟。
可是,他一上了車,扭開電源,系統就呼叫他了!
山上那座禪寺有對老夫妻來祭祖,沒料到回程碰到這麼大的暴雨,只好呼叫計程車了。
五分鐘後,他接到了這對老夫妻。「我們本來只是想請你載我們去蘆洲搭捷運,但碰到這麼大的雨……」老先生微微一笑,繼續說:
「少年,載我們回家吧,苗栗縣三義鄉,去嗎?」
(之二:李之昊祭祖)
2020年十月底的一個星期六,李定嘉帶著李之昊上山,向李家的長輩一一致敬。
那些有名有姓的塔位,分別是李之昊的曾祖父、祖父、伯父,以及李定嘉的祖父、父親。這些,李之昊都向他們一一鞠躬。
唯獨一個沒有姓名,而且特別小的骨灰罈,李之昊完全沒有意願行禮。
那是李振聲。李之昊的親生父親。
李振聲雖是樹葬,但念舊的李定嘉還是拾起部分的骨灰,放在這個禪寺中。
李定嘉沒有責怪李之昊,這個心結,不可能那麼快解開。
當天晚上的「坦誠時間」,蘇學勤知道了始末,告訴了李之昊一些事。他點點頭。
隔天,星期日中午,蘇學勤騎著電動機車,李之昊向小勤媽媽借了另一台機車,兩人再度上山。
李之昊對著那個無名骨灰罈說了:
「李振聲先生,謝謝你把我生下。
「或許,我也該謝謝你的魯莽,不然,我李之昊現在應該是生長在一個高風險家庭,
「成天看著你酗酒、家暴、揮霍掉李家祖產,渾渾噩噩過著日子,
「跳著一場八家將賺六七百元,卻不知道下一餐如何解決的問題孩子……」
他依然不鞠躬,但輕輕地點了頭。
「我現在過得很好,是你沒辦法想像的。我會努力,每一天過得更好一點點,每一年過得更好一些些,那麼……」
他說不下去了,李之昊強忍住淚水,把蘇學勤,他的未婚夫,介紹給李振聲。
他們轉身離去。蘇學勤對李之昊說了一段很深遠的故事:
「當我才國小一年級時,我很怨我的父親,機械故障時明明可以彈跳跳傘逃生,為什麼他不這麼做,留下我一個遺腹子永遠無法享受家庭天倫……
「後來我三年級,稍微懂事之後,開始認知到,我的爸爸好屌好威,他是個以國家榮譽為重、人民福祉為先,犧牲了自己家庭的天倫,去保障更多家庭能享受天倫之樂的優秀空軍飛官。我覺得,有這樣的爸爸,在同學面前,很驕傲。」
說著說著,蘇學勤雖然泛淚,但他把心底想說的話,一股腦兒對著李之昊說:
「你的親生爸爸,應該有種相同的念頭,他只是用不同方法表現出他的父愛。
「他知道他活得潦倒邋遢,可能此生無法讓你感到驕傲,
「他想你長大後也不願意在學校承認有這樣酒鬼賭徒的父親,
「所以,就趁你還完全沒有記憶的時候,他選擇離開,
「讓你能有重新享受天倫的機會。他,還是愛你的。」
「你真的這麼認為?」
「我真的這麼認為。」
李之昊起身,站到那個小罈子前面,鞠了躬,說:「李振聲先生,我會時常回來看你的。」
然後,李之昊淚腺潰堤,放聲大哭。
突然,山上颳起大風,下起驟雨。兩個孩子,沒有帶雨衣,只能在山上坐著等。
五分鐘後,暴雨方歇,才能下山。
黃麗鳴律師口中的「這輩子最大的功課」,李之昊算是順利交卷了。
(之三:館長的秘密)
2020年十一月底,一家外商銀行台灣分公司的副總經理,邀請了李定嘉,在一間米其林一星級的餐廳裡用餐。
這位副總經理,48歲,個頭高大、輪廓鮮明,是個身價估計五、六億的單身貴族。他和李定嘉從大學時代就熟識了。
他是李定嘉成年之後,唯一的男朋友。也可以說是,唯一的炮友。
李定嘉在退伍之後,曾經想不顧一切地,與這位男朋友私奔。但十幾年前,李家的一場大事,讓李定嘉整個安定下來,專心在他自己的事業、也專心地扶養李之昊成年長大。
李定嘉在李之昊成年後,依照伯公的遺囑,領了20幾億的遺產。他現在的身價,反而超越了這位副總經理。
但副總經理也是一步一步向上,爬到這個位子。
他曾經承諾會等李定嘉,等他肩頭的重擔放下,他會給李定嘉一個名分。
餐後的點心時間,他問了李定嘉一個問題。
「嘉,問你,如果…… 我是說如果,我們在一起,昊子會怎麼稱呼我們兩個?」
「他還是會叫我爸爸,至於你……」李定嘉思索了一下。
「他應該還是照以前的稱呼,叫你『館長』吧。」
羽球館的館長段明威,也就是這位副總經理,拿出一只銀戒指。他知道李定嘉不喜歡俗物,所以他不敢選鑽石的、或純金的。
「這就是你的求婚嗎?這麼不羅曼蒂克?」
「老夫老夫將近三十年了,你會在意嗎?」
李定嘉一直以來,空著的十根手指,終於,被套上了一圈幸福的象徵。
(之四:蘇學勤受洗)
蘇學勤在沒有昊子陪伴的夜裡,會去找徐健行的爸爸,他是虔誠的基督教友。
每個星期一晚間,他會參加青年聚會,與弟兄姊妹們分享生活。
他被聖經詩篇第23篇感動,他決心學好李之昊會唱的那首詩歌的原文。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
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
他使我的靈魂甦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
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在我敵人面前,你為我擺設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愛隨著我;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直到永遠。
五年級時的蘇學勤,曾經有個心魔敵人:徐健行。在被言語霸凌的日子裡,曾經動過念頭,想拿起一把剪刀,捅向徐健行的肚子。
但他沒有。
不是他不敢,而是他比較相信正義總會戰勝邪惡。
但在敵人徐健行面前,上帝擺設出來的筵席,就是李之昊這位天使。
他跟著李之昊,享受了七年的幸福。
尤其每次讀到那一小段:「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他都會想起那個場景,然後打自心底洋溢起甜蜜的微笑。
於是,蘇學勤,2020年聖誕節前,在徐健行、徐遠行的見證下,受洗,成為基督徒。
他的頸上,就此掛著一只銀質的十字架。氣質非凡。
(之五:李振聲當年)
2020年十二月的一個星期一下午,國立台北大學休閒運動管理系有個講座課程,邀請校外人士來校演講。
這次的演講主題是:中華職棒賽程安排與未來展望。
主講人是田永年,職棒聯盟的賽務部主任。
李之昊的大二學姐田欣欣,非常開心地在演講的會場前做著各種準備。因為主講者,就是她的父親。
李之昊也來聽演講。他對中華職棒有著高度的興趣,他的口條很好,也曾想過未來擔任職棒比賽的現場轉播。
他看著台上田主任的PowerPoint 上的內容,從他的棒球經歷、到進入職棒賽務部的各個過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聽著、寫著筆記。
兩個小時精彩的演講結束後,田欣欣拉著李之昊的手,去找她爸爸。
「爸,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以後會教我微積分的學弟。」
田主任雖然戴著口罩,但仍藏不住笑意,對著昊子說:「我這個數學不好的女兒,麻煩你了。」
田欣欣稍稍吐槽了她的老爸:「你說得好像要把我嫁給他似的!」
李之昊卻向田主任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老師,我可不可以重新看看您今天前半段準備的一張老照片,您國中時打棒球的照片。」
田永年從簡報中找到那張一群青少棒選手的合照,投影在大屏幕上。
李之昊對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光頭說:「田老師,您是否記得這個人?」
「記得呀,外野手李振聲。」
「他後來有繼續打球嗎?」
「好像打到高中畢業就沒有繼續了。怎麼,你認識他?」
李之昊沉默地點點頭。
「你是他的……?」
「我是他的親生兒子。但他沒有養我長大,他在我兩歲的時候就離開了。」
現場的三方,一陣寂靜。
瞬間,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李同學,你的爸爸雖然不是很棒的棒球選手,可是,我有一件事一定要讓你知道……」
田主任作東,三個人來到了學校附設的餐廳,吃了一頓便餐。
「我記得那個時候,國中棒球隊的體罰文化很嚴重,學長可以動不動就找理由裡罰學弟的。」
田主任在上菜前的一段空檔時間,提及了那段故事。當然,他省略了不該讓他女兒聽到的情節。
「我國三的時候,你爸爸國一。我當時有試著去改變當時的現狀,但有點徒勞無功。」
「後來呢?」李之昊迫不及待地問著。
「我升上高一,有回去母校的球隊看過。教練換人了,李振聲當上了副隊長。」
「田老師您不是說他的球技並不算好嗎?」
「但是他人品很好。好像就是從他開始,和隊長一起倡導『友愛學弟』的活動,從此,母校的棒球隊就再也沒聽過學長體罰學弟的情事的。」
李之昊微微一笑。這是他從來不知道的「爸爸的故事」。
而他更開心地知道,從他親生爸爸升上國二開始,學校球隊連續六年打進全過八強。
「雖然都沒進入準決賽,但對於我們這種小地方的學校而言,已經是很不容易的成就了!」田老師補充道。
吃完了這頓飯,李之昊放下了心中一塊超大的石頭。
原來,他的生父,並沒有他原本想像的那麼「渣男」。
睡前,他興高采烈地與蘇學勤通了電話。
「小勤,我今天超開心的,我跟你說,我親生爸爸當年喔……」
(之六:李之昊還願)
李之昊,雖然也想跟著蘇學勤受洗,但他心底念著一件事,沒敢立即答應。
他第一次去北港朝天宮上香,是升國中三年級的暑假。他向媽祖祈求的事情是:能和蘇學勤一起考上建中。
後來,雖然沒有一起考上建中,但一起進了湖岸高中,也算應驗了。
他第二次去北港朝天宮上香,是高三結束的環島旅行,那時候的李之昊,已經決定向蘇學勤求婚。他是向媽祖祈求這件事。
這一次,也應驗了。
但李之昊還沒還願。這就是他最在意的地方。
李之昊決定在寒假,帶著蘇學勤再去一次朝天宮,親自向媽祖道謝。並且也請求媽祖的諒解,他會和蘇學勤一樣,受洗成為基督徒。
他誠心地相信,昊天之上,眾多神明,他們彼此之間一定有互相加LINE,得以互通信徒之間轉移會籍的事情。
媽祖應該會很開心,這個基督徒,到頭來,還是會向他人述說媽祖很靈驗的故事。
他把一只和蘇學勤頸上同款的銀質十字架項鍊收藏好,等到受洗當天,他會戴上的。
戒指和項鍊,是他們之間愛的信物。
(之七:媽媽的決定)
蘇學勤的媽媽,陳依旻,是在22歲生下學勤的。現在的她,也才42歲。
但她守寡了將近20 年。
當然,有別的男人追求她,但她都以扶養學勤長大的理由,一一擋下。
直到這個男人的出現,她感覺對了,這個男人,某種程度上,是看著蘇學勤從國中長大到大學的。
但蘇學勤一直不知道,媽媽其實有了男朋友。
她想再婚。尤其,兒子已經有了婚約,她想在還算年輕的日子,再度享受家庭的和樂氣氛。
她覺得,還可以,再拚一個孩子。
終於,在2021年二月,過年的除夕,她和李家一起去晶華酒店圍爐的夜裡,她忍不住,在主菜還沒上桌之前,她開口問了:
「小勤,媽媽…… 可不可以,再當媽媽一次?」
李定嘉、李之昊、蘇學勤,三個人都不知道這句話的意義。三個男生都糊塗了。
直到,那個男人,站在蘇媽媽的背後,他們才瞭解,原來,真愛再度降臨在媽媽的身上。
那個男人,是便利商店的區經理許正倫。也是決定把便利商店裝潢工作交給「定家工作室」的關鍵人物。
蘇學勤,將會在2021年升上大二之前,增加一個全新的身分:哥哥。
20歲才當上的哥哥!
(之八:全新的一家)
餐後,他們五個人分兩台車回到「定家工作室」,許正倫載著「未婚妻」,莫雲風載著另外三個男生。
莫雲風一直從後照鏡看著他們「一家人」
有爸爸真好,他心底一陣酸。
終於,送他們到了家,他鼓起勇氣,問了李老闆:
「老闆,請問您,您是否認識莫淑霞女士?」
「我不認識耶,她是……?」
「喔,沒關係,她是我母親。」
李老闆給了兩張千元大鈔,不必找錢。街坊鄰居的孩子,已經開始在玩沖天炮了。
莫淑霞…… 咦?怎麼有點印象!
他今晚如果沒有貪杯的話,應該會想得起來的。
李家有肝炎的好發因子。對,戒酒就要戒得徹底些,以後別再喝了。
叮咚!
有趣了,今晚的另一位客人來了。
館長,也就是那位銀行副總經理。
這會是全新的一家六口。而且,過不久,會成為一家七口。
昊子和小勤,今晚各自收到四個大紅包。
尤其是許正倫給蘇學勤的紅包、段明威給李之昊的紅包,都特別厚重。
他們兄弟倆,喔,不,情侶倆,也生平第一次,包紅包給了父母親。
他們,長大了!
六個人坐在客廳、喝茶、聊天、吃蛋糕,今天這個除夕夜,他們,將在這裡,互相認識,或者應該說,重新認識,並確認未來之間的稱謂。
快午夜了,李定嘉拿出準備好的沖天炮,到河堤玩個盡興。
鞭炮聲開始此起彼落地響著。
午夜十二時。
揮別了,疫情下的庚子年。
揮別了,那段燦爛的年少!
《愛最大》全文完
【作者的話】
非常謝謝各位Matters讀友的陪伴,我的第一篇正太長篇小說《愛最大》正式下台一鞠躬。
我在文末留了一點伏筆,這是我的第二篇正太長篇小說《愛無限》、第三篇正太長篇小說《愛滿園》的引子。
李之昊/蘇學勤 這一對正太戀人,依然會持續在新的篇章中出現。但因為某些特別的因素,我就不在這裡發表了。
《愛最大》已經編成電子書,在這裡販售。如果各位有興趣,歡迎你們的實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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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然回首 謝謝各位
2022/10/24
特別邀稿 李之昊是我的福星
(Written By 鄭建翔)
2005年年底,我23歲,義務役退伍。回到故鄉,雲林縣元長鄉。
沒聽過這地名無妨,我比較習慣說是雲林縣北港鎮人,畢竟北港的名號比較有名。
這裡很接近嘉義縣,花生是這裡的重要作物,兩萬多的人口,幾乎都是務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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