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籽舊文—籽談風月之四】棄肩帶露半球——從《武則天》的內衣文化說起
數年前，電視劇《武則天》（《武媚娘傳奇》）掀起熱話，最好看不是劇情，而是劇中宮女妃嬪的事業線。人人望着那豐乳肥臀，又有誰留意胸前那低調的內衣。唐代內衣稱為訶子，名氣雖不及後來的抹胸肚兜為人所熟悉，卻成就古代內衣史上最吸睛的年代。一葉知秋，一衣映朝代。《武則天》雖已成過去，內衣文化卻不妨知多些。一塊布，隱藏的是一段歷史，揭開布簾，看看燕瘦環肥背後，中式內衣如何變化。
內衣的由來，相傳是伏羲女媧兄妹創造出來遮掩人體之羞，有點像亞當夏娃的無花果葉，當然傳說都是子虛烏有，真正有根據的，出現在先秦時期。《禮記．檀弓》有言：季康子之母死，陳褻衣。褻衣是古人對近身衣物的統稱，汗衣、抹胸、肚兜都可稱作褻衣，褻字本身有不莊重之意。當時婦女離世後要準備褻衣入殮，不過這種內衣並不能見人，不可顯於大庭廣眾前。
秦漢時期叫抱腹、心衣，基本理解是胸前一塊長方形布料，再以腰帶及肩帶繫起來。魏晉南北朝時期，受北方游牧民族影響，貌似胸衣的「裲襠」傳入中原後也被漢族女性接受。東漢劉熙《釋名》已有記載此詞彙：裲襠（即兩當），其一當胸，其一當背。顧名思義是包裹前後的內衣。
唐代訶子 事業線深不見底
唐朝之前的內衣都有肩帶，到唐代才出現無帶內衣，叫訶子。唐代女性喜歡穿「半露胸式裙裝」，將裙子高高束起至胸下，露出上胸與後背，然後在胸前繫上一條闊帶，為配合這種穿着風格，便有無帶內衣出現。看過張藝謀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與電視劇《武則天》的觀眾大概知道，深不見底的事業線看得觀眾熱血沸騰，最終後者要出動胸布遮蓋。
關於訶子的由來也有故事，相傳安祿山與楊貴妃私通，有次鬼混時安祿山的「鹹豬手」不小心抓傷楊貴妃胸部，楊貴妃害怕唐玄宗發現，便繡上訶子來遮掩。安祿山自此不敢時常入宮鬼混，這也是典故「祿山之爪」的故事。訶子物料通常是絲織物，稱為「織成」，由於物料略有彈性，令胸部看起來也有挺立的效果。相比起現在的magic bra又push up又增厚，原來唐代善用物料就可顯得挺胸。
可惜，這種「益街坊」習慣並未在宋代得到延續。宋朝崇尚理學，提倡「存天理，滅人欲」，奉行較保守的道德觀，這一時期服飾因而不再追求華麗，偏向簡樸含蓄的裝扮。女性服飾以窄、瘦、長，代替唐代的豐乳肥臀，肩帶回歸內衣，訶子也變成抹胸，正如時裝一樣是個輪迴。抹胸特色是上可遮胸下可遮腹，因而也有抹肚之稱。《紅樓夢》第六十五回記載：尤三姐索性卸了妝⋯⋯故意露出葱綠抹胸，一痕雪脯⋯⋯令人臆想聯翩。
明代女性 深諳凸現身材之道
1279年，蒙古滅宋，進入元朝。蒙古族進入中原後，遊牧民族的胸衣再度出現，內衣形式也受其影響。元代內衣叫合歡襟，形狀有點似馬甲，胸前有一排鈕扣，背部則有繩帶，特色是可前後分別束繫。朝代更迭，內衣也跟着變化。到了明代，社會思想較為開放，尤以《肉蒲團》的出現為旗幟，在內衣上也有所體現。明代內衣稱為主腰，外形與背心有點相似，腰部兩端各有三條繫帶，繫緊後有明顯的收腰效果，感覺有點像西方的緊身胸衣，可見明代女性已深諳凸現身材之道。繼唐代之後，男人又重過視覺享受的日子。
眾多古代內衣中，肚兜給人感覺性感，因其只能遮胸，後背袒露，吸引多少文人墨客成為「兜下之臣」，時至今日仍有捧場客。肚兜在清朝至民國時期十分受歡迎，多是菱形，頂部有繫帶，綁在頸間；腰部左右亦有兩條繫帶束在後背，底部則呈倒三角形，遮過肚臍，達到小腹。肚兜上通常有各類精美刺繡，材料以棉、絲綢居多。到中國近代，女性開始注重身體曲線，慢慢誕生出小馬甲。據悉小馬甲最初在妓女中流行，隨後良家婦女效仿，慢慢在社會流行起來。它吸收西方內衣收腰束胸的特點，之後再演變當下的文胸。
清代肚兜最性感 保暖辟邪
肚兜既有保暖遮體的功能，也是民間習俗的反映。端午節民間有驅五毒的習俗，提醒人們要防害防病。古時將毒蛇、蠍子、壁虎、蜈蚣、蟾蜍合稱五毒，端午節時把五毒剪紙貼在門窗上，以避諸毒。這種習俗也延伸在肚兜上，變成「虎軀五毒」圖案：圖騰佈局以虎在中央，五毒在外圈，示意虎降伏鬼怪。又如重陽節會用茱萸來辟邪，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有一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據悉在重陽節將茱萸插在頭上，可辟除惡氣而禦初寒，因此肚兜也用上茱萸圖案。
習俗之外，亦有寓意，受社會制度影響，中國人總以隱喻方式來呈現。兒童多會穿上獅子老虎圖案的肚兜來保平安，婦女則穿上蝶戀花圖案肚兜以求夫妻恩愛，百子圖等圖案更是常見。肚兜一方面體現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另一方面諸如獨佔鰲頭、指日高陞等圖案，也反映出舊時婦憑夫貴、母憑子貴的封建思想。
東方隱西方露 解放乳房
小小一件內衣，其實也反映東西方人性格的不同。西方人看來，露是一種姿色，線條美尤為重要，你看那corset多誘人。中國文化則是隱，講求內斂，老子《道德經》有言：不見可欲，使心不亂。雖然舊時內衣不外顯，但有時卻是娼妓的專業裝扮，電影《黃飛鴻之英雄有夢》裏，Angelababy飾演的青樓女子正是此裝束，正如荷蘭紅燈區只身穿內衣的妓女。
時代不同了，時下內衣風格多變，戴黑bra也要穿白衫來營造透視效果，在古代大概是死罪，現在若隱若現才是美。這年頭，女性甚至不穿內衣了，齊齊解放乳房。說了這麼多，究竟女性以前下半身穿甚麼呢？有機會再分享。
參考資料：《荷衣蕙帶——中西方內衣文化》、《雲縷心衣——中國古代內衣文化》、《內衣——一部文化史》
·原文見於果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