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說專欄|從排斥到接受自己身分的轉折過程
作者:林郁庭
我是郁庭,今年19歲,目前就讀聯合大學資管系大二,是越南新二代。
「我的媽媽是越南人!」這句看似簡單並強而有力的一句話,十年前的我是說不出口的。因為這個身分,其實受到了各式各樣的對待。自從我有印象開始我都是住在新竹縣的湖口鄉,那邊的就業機會不多,但媽媽覺得可以去工作賺點錢,貼補家用減輕爸爸的負擔。
媽媽做過的工作很多,做泡菜、焊接燈泡接頭、工廠作業員…等。
但福利都相當的差,工資低廉就算了,還不人性化。以工廠作業員來說,上班時間超過12小時,就連喝口水、上廁所都是要輪流的。甚至有時連喝一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最堅強有智慧的女人,他是我的媽媽
從小到大,我最討厭的人就是我的大姑姑,聽媽媽說我剛出生時給他抱就會大哭,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天生就和她相處不來。
還有一次,我記得是在讀幼稚園的時候,不小心聽見大姑姑很過分的對媽媽說:「哥哥(我爸爸)花這麼多錢娶妳,而你對這個家沒有貢獻就算了還吃我家的米、用我家的東西、花我家的錢,你的媽媽(我外婆)沒把你教育好嗎?」…等。諸如此類過分的話。
媽媽總是笑笑地告訴我沒事,但好幾次我都看見她在房裡默默落淚。
當時的我年紀太小,還不懂為什麼他總是口是心非,但可以感覺到他是真的很受傷、很難過、很無助。
在此之後,大姑姑都會三不五時對我的媽媽言語攻擊,好幾次我都想要反抗。但媽媽總是告訴我,他是你的長輩,再多的不滿也要藏在心中,該有的禮貌要有。我只好又把這口嚥氣吞了回去。
這個情況一直到這幾年漸漸地消失了,但轉折點是大姑姑生了一場大病。
但因為她沒有結婚,也沒有人可以照顧他。我的爸爸又是一個大男人,也不方便。所以只好由我和媽媽輪流照顧她,但因為我在外地讀書,也只有放假回家的機會可以幫忙。雖然我依舊討厭他,但也沒有過多的交流,只是奉命達成任務而已;但我媽不同,雖然他有去上過中文課,但識的字仍屈指可數,包辦她的食衣住行。似乎完全忘記大姑姑之前如何對待她的。
媽媽只是笑笑地告訴我,人們都是要互相的,更何況他沒有其他親人可以照顧他了,如果我們置之不理,那他該如何是好呢?
而且也都是過去式了,過多的追究也沒有太大的意義。聽完媽媽說完,我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也覺得我的媽媽是超人、是聖母,是菩薩一般的存在。
是混血兒還是新二代
國小五年級,是一個最在意同儕的年紀。
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有一點思辨能力,但思想尚未成熟。總是會講些自以為很幽默的笑話。
當時我們班上有三位混血的同學,我記得有一個同學的媽媽來自東南亞;另一個的爸爸來自荷蘭;還有一個就是我。
荷蘭的那位同學,五官很標緻,有高挺的鼻子、金色的瞳孔、很深的雙眼皮及白嫩的皮膚。除了外在條件優良,她也是班上品行優良的資優生。
講到她,大家總是讚譽有加;但反觀我,似乎不管再怎麼努力也遠遠不及於她。
同學們也常常會將我和她做比較,明明都是混血兒,為什麼她卻又白又漂亮。不像我,不但沒有高挺的鼻子還有一身黝黑的肌膚。這讓本來就不自信的我,又更加的不認同自己,回家後甚至還怪罪媽媽說:為什麼我的媽媽是越南人,才導致我這麼黑。
在一次的社會課的作業,老師叫我們選一個國家,做相關的介紹並說明為什麼選擇這個國家。我二話不說,直接做了媽媽的故鄉—越南。當時只是覺得自己家中就有一個這麼了解這個地方的人,不做這個主題太可惜了。
不做還好,一做反而成了同學們的攻擊目標;
荷蘭那位同學也是選擇「荷蘭」這個地方做介紹。
還記得當時的同學用了「雜種」這個很強烈的字眼形容我的身分,但對於荷蘭那位同學則是以「混血兒」這樣的稱呼去定義她。
從此以後,我就對於我自己是新二代這樣的身分避而不談。也導致我一直不敢勇敢地承認及認同自己的身分。
自卑到引以為傲的自我肯定
一直到高中時,學校舉辦國語文演講,主題我有點印象模糊,但我記得和外婆這類的主題有相關,也是闡述自己的身分、處境…等。
我是個喜歡表達自我想法的人,唯獨自己身為新二代身分這件事說不出口,或許是生長過程有太多的聲音及壓力,致使我不敢承認。半推半就下就參加了校內比賽,還記得那時演講比賽時講到差點哭出來。不過很幸運的就這樣獲得了第二名的佳績,但我沒有特別開心。
我以為會被同學們私下討論,但演講過後反而得到了不同的反饋。
同學們不僅沒有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我,反而是覺得我好酷、羨慕可以因為這樣接觸到不同的文化體驗。也讓我從此翻轉了原有的刻板印象,並開始認同自己是新二代這樣的身分,也陸續參加一些相關議題的研習及企劃。
在今年的11月,也有參加教育部的「深耕計畫-提升高教公共性」企劃,到高中去以簡報的方式分享與推廣,也可以很自豪的告訴大家「我的媽媽是越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