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安与小凤雅

小凤雅，本名王凤雅，出生于河南省太康县的一个农村家庭，排名老四，上面有三个姐姐，还有一个小一岁半患有唇腭裂的弟弟。父亲因为智力障碍没有稳定收入，小凤雅出生前，母亲杨美芹在得知又怀上一个女婴后本打算流产，但医生告诉她胎盘位置异常，不能流产，孩子才得以保留。

2017年11月初，3岁的小凤雅被确诊患有一种罕见癌症——视网膜母细胞瘤。

养育五个孩子和治病的支出早就让收入微薄的杨美芹不堪重负，家族中的实权者——小凤雅的爷爷王太友，在权衡之下，也不愿意投入更多的家底救治这个有可能救不活的孙女，因为他还有一个19岁的小儿子没有结婚。2018年春节，王太友甚至要求几个女儿凑钱给小儿子买了一辆价值十几万元的小轿车。

得不到家族支持的杨美芹，只能在网络上发起水滴筹，小凤雅的病情也因此得到了一些公益爱心人士的关注，先后筹得3万5000多元的善款。然而杨美芹之后的一些行为也引发了对诈捐非常敏感的爱心人士的质疑。

2018年3月，由于杨美芹短期内多次在水滴筹发起筹款，但上传的诊断证明却显示小凤雅一直在镇医院输液，从未进行化疗。这些疑点让爱心人士们开始怀疑小凤雅的家属是在诈捐，故意拖着不去医院给女儿治病，只是为了骗更多的钱。渐渐的，爱心人士所在的聊天群组中开始流传一些关于小凤雅事件的阴谋论，她们怀疑小凤雅可能遭到了家属的虐待。

于是，2018年4月5日，为了了解事情的真相，一位北京的志愿者马婵娟决定亲自前往小凤雅的家中，把女孩从家属手中“解救”出来，带去北京的医院治疗。

令马婵娟意外的是，她的行动一度得到了小凤雅一家的配合。但在前往北京的路上，小凤雅的爷爷王太友还是敏锐察觉了这些志愿者对他们一家的敌意，所以一路上他们家都对这些志愿者抱有警惕心理。而怀疑小凤雅一家虐待孩子的志愿者们，确实也在偷偷收集可能证明小凤雅遭到虐待的证据，比如拍摄小凤雅手上伤口的照片，虽然这其实是没有接受过止痛治疗的小凤雅为了承受癌症导致的疼痛而拼命抓自己手形成的。

在北京的医院，王太友终于爆发，他找了一些理由拒绝了这些他不信任的志愿者帮忙联系的住院治疗机会，还与他们发生了言语冲突，并在双方各自报警后不欢而散，随后王太友连夜包车把小凤雅带回家附近的诊所继续输液。

2018年4月8日，希望能够救助小凤雅的公益组织——大树公益在微博发文称“4月6日，爱心妈妈帮小凤雅在北京联系了床位，但家属不顾小孩生死，强行抱着小孩跑了，孩子生死不明。”

这条微博很快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也给小凤雅一家招来强烈的舆论压力，许多网民认为小凤雅一家是因为重男轻女而故意拖延对女童的救治。同时，为了应对网络舆情，警方和政府也开始介入此事。

尽管当地政府表示将会为小凤雅垫付医药费，但小凤雅一家却依旧执意拒绝住院救治，只是象征性的进行一些输液消炎，理由是“怕孩子死在icu病房，直接火化，就见不到了”。

4月13日，大树公益又带来了能够免除一切医疗费用的救助合同，希望小凤雅的家属能够签字。但由于小凤雅的爷爷奶奶对该组织有强烈的敌意，最终合同还是未能签署。

最终在2018年5月4日，小凤雅因病离开了人世。

纵观整个过程，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导致小凤雅在未进行任何针对性治疗，甚至从未判明癌症具体分期的情况下就去世的罪魁祸首，根本不是所谓的无知、没文化，而是小凤雅一家的重男轻女思想。

从一开始，王太友和他的家族就打算让这个天生命苦的孙女打点滴等死。对王太友来说，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小儿子能不能顺利结婚，好给自己在村子里争回一点面子。甚至小凤雅的出生，也不过是为了能生出男宝而开错的盲盒罢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家人，在小凤雅临终前，还要跑到根本不能治癌症，但费用却可以高比例报销的卫生院表演一出“请开最贵的药”的苦情戏，也许这能缓解他们一家的负罪感，但在旁人看来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当然，重男轻女肯定不是他们家族独有的问题，时至今日，只有生儿子才算传宗接代的价值观依旧遍布于中国农村甚至城市的各个角落。

可问题的普遍性绝不是为王太友等人开脱的借口，我相信，一个真正有良知，尊重每一条生命的记者，在报道类似事件时是绝对不可能逃避女权主义视角的。

甚至可以说，只有从女性视角报道，关于此事件的新闻才是有其社会价值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揭露批判小凤雅一家所作所为的自媒体文章发布后，中国网络上的女性群体会产生巨大共鸣的原因。

然而当网民们对小凤雅一家的声讨愈演愈烈之际，沉默的官媒们，包括在新京报工作的王局，终于找到属于它们的发声角度了。

那就是——辟谣和反转。

小凤雅事件在网络的传播过程中，确实出现了一些谣言。

比如有人认为杨美芹挪用小凤雅的水滴筹捐款给患有唇腭裂的儿子治病，还有人认为杨美芹是在利用小凤雅存活的希望来诈骗。

比如在志愿者群体里最先开始流传的小凤雅疑似遭到虐待的传闻。

比如大树公益4月8日发出的那条称小凤雅生死不明的微博，以及第二天就有志愿者传出小凤雅已经去世的消息，同一天微博女性大V作家陈岚也发布微博“公开报警”称“王凤雅疑被父母虐待致死”。当5月4日小凤雅去世后，网民对小凤雅是否遭到虐待的质疑依旧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为了消除以上谣言的“恶劣影响”，王志安的节目一改过去的风格，故意回避了他们家族内部明显的重男轻女问题，而是充当了一个“辟谣平台”，事无巨细的对上文所述谣言进行了全面的澄清。还与他认定的这些谣言的幕后策划者，微博女性大V作家陈岚进行了激烈的网络论战，指控对方“通过网络上不断的信息叠加，将小凤雅一家人野蛮撒泼、蛮不讲理、动辄动粗的形象，在许多人心目中形成心证。”

于是，随着王志安节目《局面》的播出，小凤雅一家人就被彻底洗白成了因为贫困、无知，而遭到那些高高在上的网络暴民歧视迫害的弱势群体。

可稍有常识的人应该都能意识到，即使志愿者团队内传出了一些谣言，也不代表所有关心小凤雅遭遇的志愿者、爱心人士都是一群道德败坏的谣棍；明明有机会救活孙女却主动放弃治疗的小凤雅一家，也绝不能因为少了几个污点，就成功洗白。他们绝非像王志安所描述的那般淳朴，反而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算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触犯法律，也应该受到道德上的谴责。

事实上，尽管小凤雅一家确实没有拿水滴筹捐款去吃喝玩乐，但也把其中三分之一的钱花在了奶粉消费上（11000元左右），即使象征性地去过几次医院，也只是把所有捐款都白白浪费在了重复的基础性检查和输液上。如果他们家真的能够把捐款全部投入在有效的医疗救治用途，那水滴筹方面肯定也不会拒绝杨美芹扩大筹款的请求。

而小凤雅手上自己抠出的伤口，恰恰是家属以放弃治疗的方式对孩子进行虐待的罪证，他们不仅不想帮孩子治疗癌症，甚至都不愿意帮助孩子治疗癌痛。

所以网民指控他们一家“诈捐”其实根本不过分。

但遗憾的是，当王志安和其他官媒的辟谣报道发出以后，关于此事的网络舆情真的在一夜之间“反转了”。没有多少人再愿意去追问此事件反映出的社会结构性问题，舆论的焦点被成功转移到了如何治理谣言和网络暴力。

而王志安本人，则又一次成为了他的受众眼里的理性、真相、良善的化身，全然不顾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一个因为被整个家族放弃而丧失活下去的机会的3岁女孩。

况且，这个国家真的只有这么一个可怜的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