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共听何韵诗 1 《满地可》

2023 年 1 月 10 日

当天那高涨情绪今天幸好还未退让我痛痛快快玩了这些年又归去记忆的街区仍不愧面对出发时热血之驱

昨天和朋友们聊到了何韵诗。我情不自禁地讲了很多关于她和她作品的事。回程时我想，为什么不向大家多推荐一下我崇敬的义人和她的作品呢。于是就有了这一篇。

第一首推荐什么，令我颇为犹豫。如果按照她最知名的情歌，应该是《木纹》；如果是对她政治活动影响比较大的歌，也许是《撑起雨伞》；如果是为 LGBT 群体唱出声音的，那大概是《光明会》《劳斯．莱斯》；如果说是她的人格自白，《是有种人》应该合适；三台冠军歌，她实在也有不少；我私心偏爱的，就有更多……但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第一首为大家介绍《满地可》。

对于很多不那么熟悉何韵诗的人来说，可能这首歌相较前面的其它歌曲更加陌生。当然她被中国封杀多年，可能很多朋友根本也没有机会熟悉何韵诗，最多隐约听过这个名字。

何韵诗1977年出生于香港，11岁时举家移民加拿大满地可（蒙特利尔）。19岁时她参加歌唱比赛回到香港，成了儿时偶像梅艳芳的弟子，并慢慢在香港歌坛拼出了一片天地。起初她并不顺利，不被公司看重，出道五年才有第一张个人EP。但到2007年左右，她以不俗的实力和优秀的作品，终于跻身一线歌手之列。

这首《满地可》是黄伟文为何韵诗量身填词的，充满她私人记忆和感情的作品。

忘了　雪是冷的
忘了　马路那么阔
家里　比印象更加远
忘了　这是我房
忘了　学会结他一天　首次作歌
空想的冠军歌

当天我一脸陶醉
光宗耀祖再回去
但我拼拼搏搏　活了这些年
问一句　记忆的街区　离家少年里
可有顽童已归队

和你　啜著奶昔
研究　偶像发饰
参加表格已填妥　即将出去 live gig

当天我一脸陶醉
光宗耀祖再回去
但我拼拼搏搏　活了这些年
在这里　有否很心虚　曾经爱过的　可有追
还是渐被过滤

当天那高涨情绪
今天是否还未退
让我痛痛快快　玩了这些年
又归去　记忆的街区
提醒我年岁　功课完成了几许

何事要出发　实在没有忘
就算在途上　偶尔也沮丧
成长再迷惘　回首满地可有月光　woo~

想起那一脸陶醉
今天值得捱下去
就算跌跌碰碰　活了这些年
在这里　我都不心虚　曾经爱过的　都有追
蛮力尚未有累

当天那高涨情绪
今天幸好还未退
让我痛痛快快　玩了这些年
又归去　记忆的街区
仍不愧面对
出发时热血之躯

在香港闯荡多年后，她回到自己青少年时成长的地方。习惯了香港的气候，都忘了下雪是什么感觉，忘了少时走过的街道原来这么宽，甚至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家是什么样子。可是她还清楚地记得在这里第一次学会弹吉他作曲，幻想着歌手梦成真，盼望着离开这里大展拳脚。

带着满腔热血离开满地可的少年成功了吗？她有很多在商业上成功的作品，也有尽情表达自我追求和关注社会议题的作品。她在红馆开过演唱会，有数不清的冠军歌，拿过叱咤乐坛女歌手和最喜爱女歌手，有两部舞台剧，甚至阴差阳错提名过金马奖女配。在香港有她的家人，她的挚友，她的露丝玛莉。在大陆和台湾她也颇受欢迎。14年之前的何韵诗，是成功的吧！

12-14年应该是她人生的分水岭。12年底她在香港同志游行中正式出柜，成为首位公开出柜的华人女明星。13年她发起“撑同志反歧视”活动，获得广泛反响，相信不少人都记得当时微博群星纷纷响应的场面。她一反华人明星于特定立场的“政治冷感”，公开力挺太阳花学运。14年港陆矛盾激化，演变成雨伞革命，她积极参与，在静坐前线被逮捕。19年反送中运动，她投身，被捕，到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游说，在美国国会听证会发言……由出柜开始，她似乎不再为了商业成绩妥协，开始放手做自己相信的事。被大陆封杀，被港府多次逮捕，在台湾被泼油漆，演唱会被赞助商撤资……她都没有回头。到今天，大陆不了解香港乐坛的人提到她的名字可能会骂声“袜子精”，常听广东歌的也许摇头“干嘛碰政治害我听不到歌”，其它地方的人可能会先觉得她是位民权运动者，然后才想起来她以前是歌手。其实她还在唱，只是饱受打压，连租借场地做工作室都会被借口停约赶走。疫情期间和哥哥一人一键盘，简单地线上开唱陪伴歌迷，但谩骂的弹幕仍不时飘来。

她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吗？我听《满地可》时常会想。就像副歌反复追问，拼拼搏搏跌跌撞撞的这些年，站在成长过的地方，有没有心虚，不敢面对从这里出发的那个自己？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自己，每次想到十七岁的自己，总是很难向她解释这些年自己向世俗的妥协与蹉跎。但我想，何韵诗面对十七岁的自己，应该是无悔无愧的吧。

“你是否辜负了曾经自己的热血”，黄伟文也在《给十年后的我》里问过这些问题。那也是一首非常好的歌，以至于黄伟文把它当作自己出道数十年作品展 Concert YY 结尾曲。但相比之下，何韵诗让《满地可》变得更有灵魂。这是属于她的歌，也属于每一个没有辜负少时赤诚，为了自己的坚持宁愿遍体鳞伤也不回头的人。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版本。18年的何韵诗，已没了当红时的星光璀璨烈火烹油。回到她的满地可，就着简单的钢琴伴奏，把这首歌献给了满地可，和在这里生活的友人们。她几次唱不下去，终于流着泪在歌迷的支持声合唱声里唱完。她在唱到“忘了这是我房”“但我跌跌碰碰活了这些年”“想起那一脸陶醉今天值得捱下去”时忍不住哽咽，但最后她，“仍不愧面对，出发时热血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