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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ian阿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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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比肯中心

Vivian阿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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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想起所有交流之外的沉默,微笑和疏远,我想起地铁上所有醉酒的人哼起的莫名旋律,我想起在健身房里见到的笨拙的和熟练的动作,我想起西装外套和嬉皮的精神式扮相,想起所有因为劳作而畜养出的体臭和权力的体香。我想起这个世界是这样离间我们的,又是如此逼着我们撞上彼此的。

现在我将用高傲的姿态告知你:如果你还不知道巴比肯中心是什么,那你确实错过了很多东西。“这是位于英国伦敦的,一个集剧院,美术馆,电影院,图书馆,酒吧,住宅区等公共设施为一体的艺术文化中心。外部的灰色钢筋水泥建筑群和巨大的墨绿色水池共同构建了所谓“粗野主义”的工业美。走进巴比肯中心的内里,暖红色墙壁和地毯将人流包裹,暗色灯光和自然光线的交映使人生出一种平和的舒适感。”

这样的舒适是近乎平等的。斜躺在酒红色皮质沙发上的,是从早就开始工作的白人建筑工,他的荧光色背心在暗淡的角落里闪烁着;留着长卷发和络腮胡的西装男人脖子上挂着蓝色的工牌,专心地用手指划着电脑屏幕;白发斑驳的老人佝偻着背一手拿着报纸,一边慢悠悠地咀嚼手里的面包;穿着讲究而不张扬的新中产青年父母怀里抱着几岁大的小孩,迈出了轻松又时髦的步伐。这让我想起四川老家的茶馆,人们被某种功能性和秩序整合,恰如其分地扮演着一种安定又平等的角色,像一场超真实的沙盘游戏,给记忆里的生活增加了很多可以超越个人的维度。

为了加入这场沙盘游戏,我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起床,用一杯3.2镑的咖啡撑过饥饿和困倦,刷掉3.2镑的地铁费。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免费的场所,我需要有自由的时间,最低限度的干净和体面,以及6.4镑的自愿入场费。就在我踏进这个神圣的领域,终于得以沉浸在高傲的观察精神的同一刻,手机里蹦出了家庭微信群里爷爷转发的:

和平还得靠核武器和军事实力!和平真的是打出来的!我们还应当头脑清楚地记得毛主席曾经说过“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近几十年来,一些有钱的,当官的,不仅把钱存入国外银行,还把老婆怀子也送到这些国家去生活。出现在这些人坐卧不安,后悔莫及!这就好比,把肉放在狼的嘴巴边上,迟早狼会把肉吃进它的肚子里去!以上文章是转发的,确实写得好!

我亲切地慰问他一句“吃了吗?”

他问:“什么时候回国?”

这句话一下把我打回原形,在巴比肯中心,我突然觉得这场观察游戏的幻想和意识过剩其实与爷爷的偏执没有太大的区别,虽然我身在巴比伦中心,但是我并没有真正在这里,我离巴比肯中心的真实好远。我不理解我观察的这些人有过什么样的成长背景,我不了解我观察的环境经历了怎样的战争洗礼和重构,我看不懂他们手里捧着的书的标题,我在他们其中,但是又远在他们之外。我回想起所有交流之外的沉默,微笑和疏远,我想起地铁上所有醉酒的人哼起的莫名旋律,我想起在健身房里见到的笨拙的和熟练的动作,我想起西装外套和嬉皮的精神式扮相,想起所有因为劳作而畜养出的体臭和权力的体香。我想起这个世界是这样离间我们的,又是如此逼着我们撞上彼此的;我留意到潜意识进行着对照的四川茶馆,留意到所有被隐瞒的,每个人关于某个场所,某个地点,某些人的记忆。留意到我错过了好多可以再走近一步的可能性,但凡多问一句话,多看一行字,多待一小时,多写一句话所能激发的故事,以及所有未发生的故事都是如何被掩盖在傲慢,无知,自大和洗脑的舒适当中。

在巴比肯中心,我心里突然出现关于过去和未来的一种令人揪心的分裂感,以及一种时空从来未曾连贯的虚无感,一种被巨大物体碾压的沉闷感,无法因为具体的目标和智力的提升而得到解决的负面体验,好比终极的凡庸对抗着神明的巨大恐怖,或是精神的出走和无眠。

而我知道走出这一切的方法是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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