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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爐特稿 | 全球視野下的疫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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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個地區,24位大學雙,疫情期間的每個人像是一座座孤島,卻又以各種形式相互關聯。
(圖源:Coronavirus COVID-19 Global Cases, by Johns Hopkins CSSE)

當新型冠狀病毒正在全球蔓延開來時,人們的生活受到了什麼樣的影響呢?本期圍爐特稿,來自世界不同國家和地區的24位大學生分享了他們的經歷與感受,展現大學生眼中全球視野下的疫情。

1

武漢學生

封城下的武漢(圖源:谷歌)

“看到家鄉成為眾人指責的對象時,我的難過與無力感”

Helen,留學日本,武漢人

作為一個在海外留學的武漢人,這次疫情確實對我影響挺大的,主要是心理和人生觀的改變吧。自從我出生的那一年武漢經歷了洪水之後,在我的印象裡武漢再也沒有遇到過什麼大災大難。所以在疫情爆發最初的一周,真的非常痛苦和焦慮,每天睡不著。我非常擔心在武漢的家人和朋友,越是這種情況就越想跟他們在一起,只有跟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安心的。再就是網上當時也有很多歧視武漢歧視湖北的聲音,看到自己從小成長的家鄉成為網友指責的對象時,難過和無力感肯定是有的。那段時間毫不誇張地說我真的天天都在哭,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

這段時間看到一切都在慢慢變得有計劃,支援武漢的醫護人員和物資也越來越多,這種不安的情緒得到了一定的緩解。也開始思考什麼是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什麼是自己所追求的。這次疫情的出現,讓我懂得知足常樂,明白再高的學歷再多的財富都不如家人和自己身體健康重要。再就是知道自己想成為一個能夠幫助到別人的人,在能力範圍內先從小事做起,在未來的道路上隨著自己的能力的提升,給別人帶來的幫助也會越來越大的吧。

最後,我養成寫日記的習慣了。因為害怕有一天會被時間和瑣事沖淡對這一切的記憶,也怕會忘掉自己現在所堅持的東西。

“武漢依然是一座美麗的城市”

Bryan Bai, 在上海上學的武漢學生,現居武漢

我是封城前最後一天回到武漢的,過程中親眼見證了武漢從封高速公路,到封大橋,再到小區封樓,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能親歷這樣的重大事件。我的心情也是從一開始的恐慌,到看到外界評價時的憤怒,再到如今內心不再那麼波動,甚至習慣了多少天都不下樓的生活。

學習方面是有一定的影響的,學校從一開始的推遲開學到後來要上網課,假期變長了,我就可以發展些自己的興趣。雖然一開始我對網課有些擔憂,但是同時還是感到很慶幸,至少自己還能上學,而且最令我感動的是我們校長還親自在微信上關心我的生活,真的很暖心。

舉個具體的例子的話,上週我的父母去買菜的時候,我們會在門口看著他們穿好雨衣,鞋套,所有的防護措施都做好了才放心。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一種本該是很平常的一件事,竟變得如此莊重,甚至有種壯士出征的感覺。

最後,我想說,武漢依然是一座很美麗的城市,希望大家不要害怕武漢人,武漢人已經在盡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同時,我也希望大家看待媒體的報導時能夠保持一個客觀理性的思維。

2

大學位於湖北

(圖源:Getty Images)

“當時想著,應該很快會控制住吧”

匿名,在湖北上學

最開始是從12月30日武漢發布的公告得知有27名不明原因肺炎患者。那段時間基本不敢出門,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對疫情擴散的可能感到非常擔心。不過當時還懷抱著“這麼嚴重的事情應該會像先前內蒙出現鼠疫時一樣大力控制住吧”的心情,對病毒的了解也幾乎為零,相比現在的居家隔離,防控措施還有很多不到位。 1月5日就回到了家,慶幸自己沒被感染。

20日左右去做兼職,結果第二天街上就有不少人戴起口罩,工作也被動結束。學校已經籌備網絡授課了,按原定課表開學,算是較好的決策。只是原先設想了一系列返校後要做的事,全都要推遲甚至取消了。

“所有‘武漢來的’都被當成病原體了”

小木,在湖北上學

我是1月7號回到山東老家。回家後大概大年初二還是初三,就有物業找上門了,問我是不是從武漢上學回來的。後來就有社區服務人員打電話來問我一些信息,我拜託她不要把我信息洩露出去,因為有看到同學的信息被洩露之後被騷擾。她答應了,我後來也沒收到什麼騷擾信息,她只是囑咐我在家做好隔離工作。後來可能是物業的人傳出去了,說小區裡有個武漢的。小區裡有個群,然後就炸了,都在討論,那個“武漢的”到底是哪個樓,哪個單元。傳什麼的都有。當然這些人也是太恐慌了,把所有“武漢來的”都當成病原體了。實際上那個時候我都已經過隔離期好久了。我爸很擔心我,他都不敢讓我一個人去買菜,都是他下了班才帶我去買菜。

3

大學位於其他地區

東方明珠上寫著“武漢加油”,上海陸家嘴(圖源:法新社)

“啟蒙來臨的契機,可能就在此刻”

Leon Ding,在上海上學的浙江學生

除了日常生活方面,當然也有更深一些的影響。最明顯的應該是,自疫情被曝光以來,我們已經讀到看到無數,經歷太多焦慮、憤怒、沉默、深思的時刻了。一些平日隱於海面下的頑疾被針尖挑起,不啻對每一位有良知有血性的青年的拷問,拷問這一切的癥結在何處,拷問我們究竟能做些什麼;而這些拷問最終遺留下的是深切而長久的無力感與撕裂感,以及一些注定要面對要纏鬥的永恆課題。每一代青年都需要一根從井底向上爬的繩,一根點燃啟蒙的導火索,而它已經垂下來了。

“短暫、具有選擇性的集體記憶”

卓也,在上海上學

意識到疫情是1月9號,而真正感受到“這與我關係如此緊密”是1月20號,因為衛健委確認了上海的首例輸入性新型冠狀病毒感染。

因為我學社會學,前段時間正好在看有關於集體記憶的書,這件事比較能夠印證其中一些結論,比如能感覺到集體記憶是非常短暫的,而且很有選擇性。我也挺感興趣人們的價值觀是如何通過“朋友圈”這個非常私人化的社交網絡被塑造的。每個人朋友圈能看到的東西不一樣,比如我爸媽的朋友圈,我持有不同觀點的同學在朋友圈看到的內容差異都很大。

其實在家裡能做的事情還是很有限的,加上正值申請季,很多時候對於前途的憂慮和眼前的疫情摻雜在一起,容易釀造成一些負面情緒。但總的來說我是個很樂觀的人。我不是特別支持——無論是從內容還是從表達上——以過度情緒化的方式去闡釋觀點,這也是很多自媒體暴露出來的問題。

4

台灣

2月5日晚,台北101外牆打出“第一線防護夥伴”、“醫護檢疫人員”、“台灣加油”、“也請保護自己”等字樣,對防疫人員表達感謝。 (圖源:台灣聯合新聞網)

“學業,精神,經濟上的三重打擊”

Ivy,在台上學的陸生

學業上,對建築系學生(或者設計學院學生)來說,很多課程與項目通過線上課程實現難度較大。台灣的設計系大部分沒有一學期修兩個不同年級的設計課這一說法,只能參加暑修或者是延畢一年重修。畢業生影響更大,畢業後的安排可能會無法如期進行。每個學科/學校影響不同,具體看老師們的配合程度。

精神上,台灣遲遲不下決定,政策變來變去,導致陸生們從1.26至今的精神和心理上需接受嚴重的考驗。每天的政策都在變,打開通知幾乎都是壞消息為主。陸生聯署發聲後,由於在台灣陸生百分之三百處於弱勢群體(我們在台的保障應該是所有在台生活的人裡最低的),又遭受到了輿論的攻擊。雖然有一部分老師和同學在私底下是對我們蠻照顧的,但從整個社會環境來說,陸生的身份仍然很微妙。

經濟上,不確定因素造成行程遲遲無法確定,由於是境外航空或者種種原因,機票很多都退不了。比如我和我另外兩個朋友買的兩張機票目前都是直接作廢,無法退票。除此之外還有各種生活雜費:房租、電話月租、保險費即使用不到也還得繼續交,諸如此類的生活雜費的虧損無處伸冤。如果不幸被延畢,那麼除了學費等,也還得算上各種生活開支。

“期待已久的交換,卻因疫情而被取消”

Bonnie,台灣本地學生

由於近年來台灣各大學的交換學生管道多元且蓬勃發展,學生們非常踴躍地出國交換,兩岸學生之間的交流計畫也是越發豐富。然而這次的疫情爆發,阻礙了許多國際交流的項目,我身邊就有很多例子。比如申請去北京大學、上海復旦大學的朋友們,他們的交換計畫全數被取消,這對於他們原先的求學及實習規劃、未來的履歷呈現以及人生經歷的累積都形成頗大的負面影響。另外也有前往新加坡國立大學交換的朋友,因當地的疫情擴散,全數課程改為線上授課、旅遊區域受限,因而影響交換生活的體驗。另有在德國、美國唸書的朋友們,紛紛表示因此次疫情而遭受種族歧視的異樣眼光。

5

香港

(圖源:美聯社)

“学业就业各方面受到影响”

KK,香港本地学生

因為我是大四的學生,這學期是我最後一個學期。我需要修滿學分以及提高我GPA。可是肺炎爆發開學的日期延後了,學習進度也被拖慢,後來改成網上教學,可是學習的環境並無助提升我的學習成果,也無法跟上學習的進度,這是目前對我生活產生最大影響的事。

睡之,在港内地生

在港内地生遇到的问题因人而异。我春节的时候没有回去,但我身边有很多人春节的时候回到了内地,但现在不便回校,只能网上学习。他们的东西也在学校,但不能回来拿。回到香港需要隔离14天,并且学校强烈不建议学生回来。

柚子,在港内地生

对学习和就业方面的影响比较大,尤其是对于像我这样的毕业生。本来就是最后一个学年,有一些Final year project(期末项目)本来应该是要多跟老师沟通的,但是因为没办法上学就只能独立完成了。疫情也导致了很多企业推迟或者减少他们的春招岗位,加上去年的反送中事件,对就业更是雪上加霜了。本来我是准备毕业直接就业,现在也正在考虑申请研究生项目。

6

日本

(圖源:BBC News)

“擔心因為臉長得像中國人而受到歧視”

H. I,日本學生

因為我打工的店經常會有中國遊客來,所以店主鼓勵要與客人交流的員工戴上口罩。本來春假去南亞旅行的機票是要在中國轉機的,但現在我改簽成在馬來西亞轉機的機票了。我計劃下學期要去北歐做實習,但我最近非常擔心會由於這個事情讓我受到歧視,或者說會影響我的實習申請結果。我還聽男朋友說,他的好朋友(日本人)在東歐被當地小孩直接叫成“病毒”!此外,我的母親非常擔心我因為臉長得像中國人,而在酒店的時候被拒絕入住。 (原文日文,中文由採訪者翻譯)

7

美國

一位婦女帶著口罩走過紐約證券交易所(圖源:南華早報)

"很擔心我在中國的親戚和朋友"

Allison,美國學生

我有很多朋友和親戚在中國,所以這段時間我很擔心他們的健康問題。我也聽說我的一些朋友從中國回來時,在美國機場的安檢處被問了很多問題。我有很多朋友本來計劃要在寒假或是暑假前往中國參加志願服務,教課,或是做學術研究等活動,但是現在他們都不得不取消去中國的計劃,這些是疫情對我個人最大的影響。 (原文英文,中文由採訪者翻譯)

除上述採訪對像以外,筆者還採訪了兩位在中國上學的國際留學生,了解他們的經歷與看法。其中一位選擇留在中國,另一位本計劃在中國度過寒假,但在疫情爆發後回到了家鄉。 (以下原文均為英文,中文由採訪者翻譯)

“我在這裡可以盡可能地學習中文”

Kathy,在中國上學的美國留學生,現居北京

天安門城樓前的武警戰士帶著口罩執勤(圖源:谷歌)

之所以決定留在中國,我認為學業是最重要的考慮因素。雖然我能在紐約工作和實習,也能和家人住在一起,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在學業上有所收穫。我在中國更能夠自律,因為這里分散我注意力的事情比較少,有更多的時間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在中國學習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我在這裡充分利用自己是華裔美國人的優勢,盡可能多地學習漢語。

就冠狀病毒而言,作為一個外國人並不會對我的生活產生很大的影響,因為我在中國。然而,當病毒最初開始蔓延時,美國民眾搞出了一些有爭議的玩笑/表情包/視頻,抨擊亞洲人吃野生動物和並說他們“骯髒”。自病毒傳播以來,亞洲人一直受到口頭和人身的攻擊。

看到人們在處理這個問題的方式上的差異是很有趣的。在中國的社交媒體上,我看到一些視頻/圖片,人們在說“武漢加油”,並且認識到醫生和護士的辛勤工作和勇敢。

非洲大陸最大的航空公司暫停來往中國的航班(圖源:Business Insider)

“回家以來人們總會問我關於疫情的問題”

Amen Tesfaye,在中國上學的埃塞俄比亞留學生

(本計劃在中國度過寒假,但在疫情爆發後回到了家鄉。)

疫情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我的大學生活。儘管我仍然可以在網上上課,但這並不會像在學校上學那麼方便。網上學習缺乏大學的基本精神,無法充分利用學校提供的資源。疫情的另一個影響是,人們利用這一不幸事件來抨擊我去中國的決定。自從我回到家以來,我熟悉的人總會問我一個很基本的問題。人們本能地問我是在冠狀病毒爆發之前還是之後離開中國,而沒有人問我我大學生活過得如何。

他們的故事仍未結束,我們的故事也仍在繼續。也歡迎此刻看到此處的你,在留言區和我們分享你的記憶。

在下篇稿件,我們將把視角從個人經驗擴展至更普適的社會事件,聚焦受訪者眼中此次疫情中的媒體角色,以及對時下社會事件的不同見解。

結語

17年前的SARS之疫,對於一些人來說,或許是塵封已久的舊瘡,而對於大學生群體來說,可能意味著年幼時零星模糊的印象。如果說那是一段沒有實感的往事,那麼今日正共同經歷的疫情,則讓我們更切實地感受到自己身處歷史洪流的中心。我們不再是歷史的聆聽者,而是時代的見證者與記錄者。正如一位受訪者所言,我們“害怕有一天會被時間沖淡對這一切的記憶,也怕會忘掉現在所堅持的東西”。我們深知記憶的短暫性與脆弱性,但我們仍選擇記錄下此刻的心境,為前方的曙光增添一份希望。

採訪 & 統稿 | 陳芊伊 范思誠 張欣渝

圖 | 來自網絡

微信編輯 | 谷蘇瑩

Matters編輯 | Mar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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