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复旦嫖客到上海疫情：一个顽固的性格基因

来源 | 公众号：叫虱

在奥密克戎面前，上海终于还是“沦陷”了。

今天，这位两年多来一直被国人竖起拇啧啧称赞的“防疫优等生”，疲惫不堪地进入了半封城状态。

通过浏览各大论坛、门户网站和社交媒体的匿名跟帖，我捕捉到了一种微妙的公众情绪。

因为它明显有别于网民对中国其他地方疫情的态度，所以，我忍不住把它提取出来，写一篇短文。

武汉、西安、天津、吉林.....等城市封城，外地网民几乎全是表达同情。这一次，上海半封城的消息发布之后，我从众多网民的跟贴中，读到了一丝混杂在忧虑和同情中的幸灾乐祸的味道。

何以至此？

三十多年前，一位旅美学者曾经提出这样一个观点：没有什么东西比龙王更加折射中国人分裂的人格。他们敬畏龙王，摆在庙里天天供奉，唯恐一不小心得罪招灾。然而，每年一到春节，人们又会成群结队，把龙王从庙里抬出来，狠狠地戏弄它一把，方觉解恨。

古往今来，大量的事实告诉我们，中国人非常恭敬的东西，往往同时也是他们非常痛恨的东西。反之亦如此。

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每一次，农民们在揭竿而起，用付尸遍野、血流成河为代价，推翻一个封建旧王朝之前，他们无不是小心翼翼地对它磕头跪拜了几百年。

现如今，中国人似乎并无多大的进化，哪怕是对待自己身边的处级科级官员，仍然还是这种态度。当面总是毕恭毕敬，背地时常咬牙切齿。

对待权力明敬暗恨的中国人，对待知识分子，亦是如此。

在这个平均受教育程度严重偏低、人们骨子里的等级观念相当强烈的社会，中国知识分子总能享受到欧美国家大学教授一般享受不到的来自民间的仰视。

然而，就是这些平时抬头仰视知识精英的人群，内心却无不隐藏着对知识精英深深的妒恨。因此，在中国，没有什么比知识分子的丑闻，更能引来大众的围观和欢呼。

2004年，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陆德明教授，由于屡次找小姐，被警察顺藤摸瓜，逮个正着。新闻一发布，顿时在中国尚处于发育阶段的网络世界，掀起了一场舆论狂欢。

那可能是新中国第一起大学教授嫖娼被抓事件。体面的大学教授竟然也有斯文扫地的时候，多少人内心深处平时被对知识分子的表面恭敬所掩盖的嫉恨，瞬间被激活并大肆外溢。

机会实在难得。那段时间，网民们兴奋不已，纷纷冲上前去，在新闻跟帖上，对着陆教授狠狠地踩上几脚。

不瞒大家说，那几天，晚饭之后，我总是立马冲进厦门大学海洋三所一楼的网吧，打开凤凰新闻网，在跟帖中，跟着大家骂上几句。高不可攀的教授被我踩在地上摩擦，那种感觉真的十分过瘾。

第一次亲眼领教网络上的中国人，包括我自己，由于匿名掩护而高清显现的分裂人格，我不禁脊背发凉，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要想准确判断中国人表面之下的内心，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啊。

作为中国顶级一线城市和改革开放的重要窗口，对外，上海是中国人自信的来源，它预示着这个国家正在走向富强和文明。然而，对内，上海却让绝大多数中国人深深地感到自卑。

全国的优质资源大量向上海集中，而高企的房价却阻断了多少上海之外的人们尽一辈子努力渴望达成的落户梦想。

更可恨的是，上海人总是动辄称外地人为“乡下人”，被歧视的外地人只能忍气吞声，谁让自己买不起上海的房子呢？

这个让多少中国人在她面前自卑的上海，难得倒霉一次，自然暗暗解了很多人心头的难平之恨，尽管大家同时深深同情上海近期陷入的困境。

非常值得注意的是，中国人非常识相，懂得滥情的界限在哪里。所以，至今无人敢喊出“今天我们都是上海人”的口号。

大家心里非常清楚，见多识广、精明傲慢的上海人，非但不会被这个空洞的口号感动，甚至脸上有可能露出“你也配姓赵”的鄙夷。

想到这里，我非常替武汉打抱不平。

两年前，武汉疫情爆发的时候，“今天我们都是武汉人”的口号漫天飞舞。

这明显是在“欺负”作为新一线城市的武汉，毕竟那里的房价不算太高，而且地处欠发达的内陆地区。面对这座城市，你无须过于抬头仰视，甚至可以站着平视。所以，大家才敢随便和武汉“攀亲戚”。

对强势者毕恭毕敬，却总爱捏软柿子，恭敬与嫉恨只差一个转身的性格基因，在现实中多有投射。

我们身边太多太多这样的人：面对温和客气地对待他们的人，他们态度随便。面对傲慢俯视他们的人，他们毕恭毕敬，不敢越界一步。

在几年的大学教师生涯中，这样的学生，我遇到过好几个。我把他们当朋友，他们到我家里来，不是翻冰箱，就是串房间。有些老师请他们到家里干活，水都不给他们喝一口。他们只敢轻声细语，正襟危坐。

然而，对一个人恭敬久了，很多人内心又会暗暗生恨。于是，在对方倒霉的时候，总要不客气地嘲笑或唾骂一把。

在中国，医闹早已不是新闻，可为什么我们几乎看不到有人敢在派出所闹呢？然而，别看很多人平时对警察毕恭毕敬，假如医生和警察的负面新闻同时上了门户网站，匿名骂警察的人，保证远远多于匿名骂医生的人。

武汉最严重的疫情过去了，上海当下的疫情也终将平息。但是，中国人的这一性格基因，在短期内恐怕很难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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