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小思 (一)
洗澡
我每天都洗澡。有时候是一次,有时候是两次,有时候是三次。
看着水哗哗地往下流,就会想起小时候和妈妈的一次交锋。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太阳能热水器,也没有沐浴喷头,要洗澡的话需要摆放好一个大大的木盆,然后烧热水,和冷水均匀勾兑后才能进去享受。
一天晚上我突然想洗澡了,就在那里喊我妈,让她烧水摆盆子帮我准备新的秋衣秋裤。我妈刚上完一天班还烧火做饭,正准备稍微休息一下,听到我这么使唤她自然是不高兴的,于是就开始糊弄我:“冬天的话一周洗一两次澡就够了,洗多了容易皮肤敏感,不见得是好事。”
我当时既不懂生物学也没有生活常识,但是逻辑思维开始初步形成,并且一直有一颗顶嘴的心,于是灵机一动答复到:“我看电视上那些游泳运动员天天都泡在水里,这么说她们都皮肤敏感咯?”
这一下把我妈给问住了,她说了句“有道理”就回房间看电视去了。我当时想,有道理那为什么不去给我烧水。后来我明白了,这个世界并不总是讲道理的,并且总让女士做家务烧水是一种很不绅士的行为。于是我选择不做一名绅士。
在那之后,我上初中,上高中, 上大学,读硕,读博,拌嘴的心情不减,逻辑思维和知识阅历不断提高,和我妈斗嘴几乎就未尝败绩了。我妈大概很后悔生了我这么个逆子。
而我在那次拌嘴之后学习到的道理就是,漂亮女人的话不可相信,她们的语言只是为了她们的目的服务。从此我学会了用怀疑的目光来审视一切。
到了学校,有一门课叫做《思想政治》,我记得当时人教版八年级下册其中有一章叫“维护我们的人格尊严”,讲维护青少年人格尊严的重要性。当时政治老师在课上讲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晚上回宿舍就把不按时睡觉的学生的脸扇得淤青。第二天国旗下讲话也是振振有词,什么师道尊严,严厉打击,维护校园和谐,把我前天晚上刚背诵下来的教科书驳得体无完肤。
我当时就发现原来教科书里全是扯淡,连一个乡镇老师都辩驳不过。
其实我还是悟性不够,醒悟得太晚。如果我更有灵气的话本应该在《思想政治》第一课,“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这章就发现蹊跷了。可惜我那时不太关心政治,唯一出席的政治场合是一个叔叔晚饭后带我去的ktv,里面招商局领导和外地老板一起边唱歌边摸女人大腿,我在旁边一边掰糖果纸一边磕瓜子。我当时觉得政治还挺美好的,要不然叔叔阿姨们怎么都笑得这么开心。
不可相信
妈妈的话不可相信,教科书不可相信,那么我们应该相信什么?
有人说我们应该相信经典书籍,那是经过时间和历史的检验的。于是我搜索了下,世界上最畅销也是最经典的书籍就是《圣经》,里面讲的是什么呢?是一个人被杀死了然后还复活了的故事。并且这本书真的让你试图相信历史上一个叫耶稣的人被杀死然后复活了。更离谱的是,相信这个故事的人还不少,大概有二十几亿。很多最聪明的大脑比如牛顿也相信这个故事。
我最喜欢看的就是经典打架。生物学和医学领域一定也有很多经典书籍,告诉你人死了是不可能复活的。
那么谁说得对呢。比人数吗?我相信基督徒人数上不一定输你。比智力和权威吗?你确定你比牛顿更聪明,比剑桥大学教授,英国皇家协会院士,历史上最有名的科学家更权威?
所以人死了之后到底能不能复活,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说。当然我是坚信人死之后不能复生,就是一坨等待腐化的烂肉,哪来的什么神迹降临灵魂附体。牛顿肯定是老糊涂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还好他也死了变成了一坨烂肉,要不然万一复活成了学术权威不知道要祸害多少追求真理的年轻人。
所以你看,权威的经典书籍也是不值得相信的。事实上,如果你读书够多够仔细的话,你会发现经典书籍们都是在互相打架的。这个世界是唯物的还是唯心的?社会主义好还是资本主义好?经济学里芝加哥学派和奥地利学派哪个更正确?隔离好还是解封好?连花清瘟还是辉瑞?中医还是西医?民主自由还是独裁专制?黑猫和白猫,到底谁更能抓老鼠当好猫?
太多的流派,太多的理论。我不知道谁是对的,但我知道肯定有一半的经典在胡说八道。
(这个时候可能会有相对主义者(relativist)跳出来说,哎呀其实他们都对,各有各的道理。相对主义者总觉得自己埋头当鸵鸟,遇事打圆场说些“客观中立”的话,自己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其实相对主义者的大脑是最不健全的,我面对他们只会提两个问题。如果他有老婆孩子的话就问他:“你觉得你老婆把你绿了,生的孩子是别人的吗?我有两个理论,一个为是,一个为否”。如果没有的话就问他:“你觉得你最亲近的家人现在健在吗?我有两个理论,一个是活着,一个是死了。”
这个时候相对主义者他们就不相对主义(relativism)了,他们会坚称自己的老婆没有出轨,家人还健在。而不是在旁边客观中立:哎呀,两个理论都有道理,我儿子可能是我的,也可能不是;我家人可能还健在,也可能死了。)
这个世界是不可相信的。我们不可能相信书籍,不可能相信媒体,不可能相信眼睛(请搜索视觉幻象),不可能相信耳朵(请搜索听觉幻象)。
很多所谓的常识其实也不可相信。比如大家都认为秦始皇这个人是存在的,但是大家往往都不会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认为他存在。
你见过他吗?没有。
教科书上说他存在就存在吗?教科书上错误的东西可不少,书籍媒体专家发言同理。
兵马俑和长城能证明他存在吗?你肯定不是亲眼看见他建的,或者听他下的命令。
这么多人都说他存在,总不可能大家都在撒谎吧?可能的。无知的人,撒谎的人和不懂装懂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得多。
如果你仔细审视自己关于“秦始皇是否真实存在过”的观念,你会发现你的落脚一定是空无一物,你会陷入幻觉的真空中。这个世界上可能从头到尾就没有知识,有的只是信任而已。
有人会说,你举的例子是特例,教科书和权威专家确实有不可相信的地方,确实会犯错误,但也不代表他们全错。难道教科书上说“人不吃饭会饿”你也不信?
其实他们没有意识到,信任是根本问题。“人不吃饭会饿”是我实践出的结论,和教科书毫无关系。如果你的伴侣背叛过你一次,那之后你对他的每个言行都会仔细揣摩。以前他半夜手机收到一条微信,你会觉得哪个畜生领导半夜还安排我家宝贝工作;发现他背叛过你后,你只会想哪个不要脸的骚货半夜发裸照勾引我老公。
信任是一种视角,决定着我们心中事物的本质属性。知识的幻觉来源于我们的坚信(belief)。可以说知识和真理是第二性的存在,它是依附于我们的坚信之上的。我们通过变换视角来尝试接触真理的本质。
想明白这一点后,我便又开始到我爸妈面前卖弄了,问他们:“你们觉得秦始皇存在过吗?”
我爸妈不是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除了在体罚小孩方面颇有建树以外,也就是普通的城乡打工人。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用对待神经病的语气说秦始皇肯定存在过。
“智者往往疑惑,而愚者往往坚信。“我的优越感忍不住透过嘴角和鼻孔漏了出来。
果不其然,我挨了一顿板子。这个世界最荒谬的地方就在于智者往往会挨愚者的板子。苏格拉底不就是这么死的么。我心里舒服了不少。
不过怀疑来怀疑去,人活着总得信点什么吧?我们应该如何坚信,怎么选择自己的坚信?
很多人都在摸索中给出了答案。
笛卡尔的解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