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事變-09】平津路抗戰-廊坊抗戰始末(崔振倫 時任第廿九軍第三十八師第一一三旅第二二六團團長)
一九三七年七月廿五日開始的廊坊抗日戰爭,雖然規模不大,持續時間也不長,但對盧溝橋保衛戰的全局關係非常重要。對天津方面的敵人,起了很大的鉗制和阻止作用。廊坊戰鬥,我是組織者和執行者之一,當時駐廊坊一帶的是第廿九軍第三十八師第一一三旅第二二六團,我是這個團的團長。
- 七七事變前敵我的形勢和動態
(1)第廿九軍第三十八師的情況
* 軍事部署
第三十八師師部,第一一四旅旅部和第二二七團,第一一三旅的第二二五團,師部特務團駐南苑;騎兵營駐團河;第一一二旅旅部和第二二三團,第二二四團駐防大沽,小站,葛沽一帶;第一一三旅旅部,第二二六團分駐武清縣城關,楊村,河西務,主力在廊坊;第一一四旅第二二八團駐天津附近韓柳墅,其第三營擔任天津市政府的警衛;獨立第廿六旅旅部及其第一團,第二團分駐駐馬廠,青縣一帶;獨立第三十九旅駐北平東北郊。
* 建制和團以上官長姓名
師長張自忠,副師長李文田,王錫町,參謀長張克俠(後改為翟紫封);第一一二旅旅長黃維綱,第二二三團團長李金鎮,第二二四團團長張宗衡;第一一三旅旅長劉振三,參謀長李樹人,副旅長梅貫一,第二二五團團長張文海,第二二六團團長崔振倫;第一一四旅旅長董升堂,第二二七團團長楊乾三,第二二八團團長劉文修;獨立第廿六旅旅長李致遠,第一團團長朱春芳,第二團團長馬福榮;特務團團長安克敏(獨立第三十九旅是新建單位,對其官長姓名還不熟悉,無從談起)。
* 編制和武器配備
第三十八師有三個正規旅。每旅兩個團和一個特務連。每團三個營及迫擊砲,重機槍各一連。每營四個連,每連三個排,每排三個班,每班十四人。師部有個特務團,分騎兵營,手槍營,工兵營,砲兵營及高射炮,平射炮各一連。除這些部隊外,還有兩個獨立旅,即第廿六旅和第三十九旅。
宋哲元從長城抗戰失敗後即回察哈爾,冀察政委會成立後就控制著平津兩市,在裝配上有新改變,利用大沽造船廠製造了一部分輕武器,也從德國,捷克購買些武器。如每團配備八二迫擊砲四門,捷克造重機槍四挺;每連配備捷克式或大沽造輕機槍六挺,擲彈筒四個(以後改為連的小砲排)。每個戰鬥列兵發捷克式步槍一枝,刺刀一把,木柄手榴彈四個。連長發手槍一枝,排長是衝鋒槍或手槍,步槍不等。通訊器材,騾馬,軍需用品,均有所改善。
* 訓練教育
第三十八師(連同整個第廿九軍在內)在長城抗戰失敗後得到三,四年的休整機會,在裝備補充上有些改善,但在訓練教育上基本還是舊西北軍的老樣。
這個師的教育訓練可分為術科訓練和學科訓練。術科方面:(1)操場訓練。不外各種步法,各種隊形的變換以及器械體操等。(2)野外演習。即攻防追退,都是老一套的辦法。學科方面一是軍事書本,如步兵操典,裏外勤務等普通軍事常識;二是精神講話。由連排長或營團副集中講一講,內容是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每逢國恥日,饅頭上印上“勿忘國恥”四個字,或者讓官兵都躺在鋪上凝視天棚,不吃飯,想一想,以示不忘國恥。有伙食結餘的團營就買幾頭活豬,拉到操場用黃紙糊在豬身上,寫上“日本帝國主義”,讓各連隊向豬做衝鋒動作。哪個連隊刺死了豬,哪個連隊就抬走吃了。吃飯時唱吃飯歌:“這些伙食,人民供給;我們應該,為民努力。帝國主義,國民之敵;為國為民,我輩天職。”在抗日期間,歌的第三句改為“日本軍閥,國民之敵......“沒有正規的政治工作制度,也沒有政工人員。
(2)敵人方面的情況
敵人在天津的東局子,海光寺,飛機場均駐有駐屯軍,北平以南之豐台等處均有日軍兵營。日軍採取各種形式增加駐兵,如通過換防多來少走,逐漸增兵。從盧溝橋戰爭爆發至廊坊戰事之前,光北平一帶增加的兵力(經我們監視哨統計)就有三個聯隊和一些特種兵。其次是經常作野外軍事演習,以北平或我軍駐地為假想敵,進行攻擊演習。開始時,我軍還有所戒備,時間久了,習以為常,也就麻痺了。再次是政治拉攏,誘騙第廿九軍投降:第一步,要第廿九軍脫離國民黨獨立;第二步,讓宋哲元搞華北偽政權。宋哲元既不願投敵,又不敢斷然拒絕,只是採取拖延,苟全的辦法,接受了日軍向第廿九軍和冀察政委會派遣顧問的要求。日軍事顧問只是在軍部和師部活動,旅團均沒有日本顧問。
第三十八師有個日本顧問叫櫻井。在一九三七年春天,這個櫻井由副師長李文田陪同來到廊坊。這時旅長劉振三因公外出未回,只有旅參謀長李樹人和我負責接待。我們感覺很為難,怕說錯了話擔過。當時在旅部找了一位錄事充當翻譯。一天上午,副師長李文田陪同櫻井去操場檢閱部隊。當然是副師長檢閱,並非日本顧問來檢閱,一切操場儀式禮節都是向著副師長的。可是副師長穿的不是軍服,而是長袍馬褂,顯得不像樣子。事後才知道,因為副師長與櫻井的軍銜懸殊,怕不好看,不便著軍服。櫻井在部隊面前講了話,大意是說:“中日同文同種,應該睦鄰親善,共同防共,對付歐美各國......“
2. 盧溝橋打響後廊坊方面的情況
第廿九軍的領導層收到了不抵抗主義的影響,又從反面接受了一九三三年長城抗戰失敗的教訓,對抗戰勝利失去信心。為了保住平津的地盤和自己的實力,對日本侵略軍始終抱有幻想。盧溝橋已經打起來了,還認為是地方事件,就地談判解決。和敵人訂的臨時協定中有“如有日軍列車過往,不經廊坊駐軍許可不准放行“,來往列車得向廊坊情報站通知。可是日軍向北平增兵,始終沒利用鐵路運輸,而是從天津徒步行軍開向前方。由於敵人的兵力尚沒大批增援上來,所以才集中力量在盧溝橋作戰,對廊坊方面暫不進攻。因此七月七日盧溝橋打響了,廊坊無戰事。直到七月廿五日,敵人才向廊坊進攻。
在盧溝橋戰爭未爆發前,第廿九軍雖然處在三面被敵包圍之中,但幾年以來都是和平練兵,思想上既沒高度的警惕,在行動上也並沒有相當的備戰措施。七月七日到廿五日廊坊打響,僅十幾天的時間,才做了些簡單的備戰工作,構築了簡單的工事,把隨軍家屬送回各自的原籍或轉移他處。
(1)部署情況
第一一三旅旅部,第二二六團團部和特務連駐在廊坊鐵路以南,與商民雜居在一起。第一營駐在車站東端的侍衛府(俗稱石灰塢);第二營駐在武清縣城關,其第五連駐在楊村;第三營駐在鐵路以北的營房內,其第十二連駐河西務;團的迫擊砲連駐在鐵路北的一個貨棧內;機關槍連駐在車站北的一個小村子內。廊坊地勢平坦,滿地莊稼,棗樹很多,沙土地,平頂房,沒有大的建築物,僅有當年德軍佔領時建築的兩幢西式樓房,面積六千平方米,土圍牆。新建平房三列,每列能住一個連隊。
廊坊僅有些中小型的商業和攤販,多半都在路南。路北有三四條窄短的街道,有幾家攤販,飯店和客棧,除了駐軍和安次縣的公安局派出所外,就是商會及一所小學校。
(2)備戰情形
盧溝橋打響後,團的措施是:
- 首先把隨軍眷屬限期送走。
- 團部移駐路北,便於指揮作戰。
- 構築防禦工事。
- 在萬庄車站,落垡車站及廊坊車站兩段佈置便衣隊,必要時準備拆除鐵路(這批便衣隊都經鐵路工人傳授了扒路的技術,並攜帶著扒路工具,以二分鐘能拆掉一節鐵軌)。
- 把車站和街市隔離開,各街口都用舊枕木,麻包袋堵塞起來,挖一道壕溝,在房頂上壘起各種類型掩體,迫擊砲,機關槍都對預定假想目標,測定距離,加以標誌。
第廿九軍的作戰指導思想,是備戰避戰的方針,即是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准先敵開火,但是要求寸土不失。在日軍方面,為了爭取時間,增調兵力作大規模的進攻,對中國政府和第廿九軍採取麻痹政策,表現在不撤回在第廿九軍的顧問,不拒絕互派代表談判,使第廿九軍領導層始終幻想盧溝橋事件能以地方事件求得解決。
正在這個和戰未決,邊打邊談的同時,第廿九軍副軍長兼北平市市長秦德純對記者發表一番談話,大意是說已命令盧溝橋的部隊,盧溝橋就是他們的墳墓,寸土不能讓給敵人......。廊坊官兵們得知後都很受鼓舞,以全團官兵的名義向師部上書請命,願到前方殺敵。不久就接到了命令,即是“備戰避戰”。在七月十五日左右,接到準備出發的命令。這時全團官兵異常興奮,都擦槍磨刀,做好了隨時投入戰鬥的準備。聽說這次用七個團的兵力來殲滅豐台和盧溝橋的敵人,但不知是什麼原因,這個命令又撤銷了。
因為由天津向北平附近增援的敵人,不能利用鐵路(臨時協定規定的),除了用汽車運輸外就是徒步行軍,中間必須經過陽村。駐陽村東口公路邊沿的第二營第五連,不管黑天白日監視著通過的敵人。這個連因處在敵人來往的要道上,警惕性高,也有相當的戰鬥準備,士氣旺盛,隨時都可以投入戰鬥。上級嚴格的避戰命令束縛著他們,有敵不能打,眼看著敵人的輜重和軍隊日夜不停的開向盧溝橋戰場,打我們的友軍。全連官兵都義憤填膺,每天數次請纓就地殺敵,均被嚴令拒絕。有一天,這個連的臉長杜巍然用電話請示我批准開火。他說:“請團長另委個連漲來代替我好了!”我問他這是什麼意思?他說:“敵人幾天來絡繹不絕的從門口經過,官兵都忍不下去了,非打不可。如果真打起來,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如不讓我們打,就叫我們改裝土匪,離開陽村到別處去襲擊敵人,打了就跑。你看行不行?”我當時考慮,在上級的避戰命令下如果這樣幹了,我也擔不起這個責任,於是先和旅參謀長李樹人商量,又去請示師部。結果仍是不准。最使人義憤和難堪的,是敵人的一輛輜重汽車陷入泥窩,走不動了,杜連長見既不讓打,又怕這輛汽車在這裡呆長了會出事,即用電話向我報告,情勢如何處理。我又和李參謀長商量,又去請示師部。李文田副師長的指示竟然是:責令這個連的官兵,幫助敵人把車拖出來,快走了事。這不是意味著幫助敵人快去打我們的兄弟部隊嗎?我照抄傳達到連里去,准遭到全連官兵責罵:不傳達下去,有得負違抗上級命令的責任。正在左右為難之際,幸虧敵人這輛汽車已經走了,事後才知道這個陷坑是該連有意設置的。以後怕這個連鬧出事來,我們負不起責任,就把他們調離了。
(3)日軍向廊坊我軍挑釁
日軍依靠《辛醜條約》在北寧路享有駐兵權,因廊坊有我駐軍,宋哲元也有聲明:“不准利用北寧鐵路做軍運“,所以在廊坊戰爭未爆發前,敵人暫沒利用平津段做軍事運輸。但是廊坊在兵要地理上說是個必爭的地方,敵人為了攻陷北平,非把廊坊這個釘子拔掉不可。所以在七月十一日就向廊坊我軍挑釁。在這天的中午,我接到萬莊車站通知,說:“有日軍五六名攜帶通訊鴿兩籠,到廊坊車站去了。”據此我和參謀長李樹人研究(這時旅長劉振三正在廬山受訓,師長張自忠在天津任市長,所以師旅都是參謀長或副職代理),決定請安次縣廊坊公安局局長出面交涉,同時也傳令我們的官兵不准到車站去。待這幾個敵人下車後,局長趨前問其來意,敵人回答是:“檢查通訊的”,並要求讓他們到市內去逛逛。局長耐心向他們說明,從車站到市內均被駐軍隔絕,不能進去,勸他們早些回去,以免和駐軍發生誤會。敵人並沒堅持要去,答應等有車來後回北平。敵人與局長談完話後,立即放走了兩隻通訊鴿。公安局派了兩位公安人員陪同他們等車,直到來車走了完事。這是第一次挑釁行動。以後這類事情不斷發生,特點是人數一次比一次多,態度一次比一次強硬。我們的對策是隨機應變。我們選派機警能幹的軍官化裝成公安人員,暗帶短槍,隨同公安分局局長與敵人周旋,借此觀察敵人的企圖,隨時報告旅部和團部。同時也派出武裝便衣,採取各方法,敵人來了,就把他們秘密包圍起來,以防萬一。有一次,十幾名敵人仍以檢查通訊為名來到廊坊車站,下車後佯作無事,到處遊逛。有一敵兵爬到電線桿上,四下張望,他發現房頂上有我們哨兵向他們瞄準做射擊狀,急忙下來,咆哮如雷的向我公安分局局長表示要找駐軍司令抗議,說什麼他們正在值勤之際,中國兵為什麼向他們射擊。經公安人員做了解釋,並勸阻一番才算完事。旋即回北平去了。很明顯,這些敵人多次來到廊坊的目的是偵察情況,找借口,為攻佔廊坊作準備。
廿三日傍晚,接天津車站緊急通知,說“有敵人兵車一列開向北平”。這時敵車離陽村只有一站。當即與陽村,落垡兩站站長商量是否有辦法阻止敵車前進,他們說沒辦法阻止。我們的任務是守備廊坊地區阻止敵人前進。打吧,上級不准;阻止吧,又沒辦法。既要避戰,又要寸土不能資敵,在這個矛盾的命令下,真是左右為難。正在緊急時,適有廊坊站長李益三說:“我倒有辦法,團長能不能為這兩個站長負責?”我急問什麼辦法,表示任何責任我都能負。李站長說,叫這兩個站長帶著全體職工和一切工具一跑了事。我認為他的話有道理,可以照辦,但李參謀長猶豫不決。我當時認為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責任,即請兩個站長照此辦理,都撤到廊坊來。結果敵人的兵車沒法開來,算完了。據李益三站長介紹,這個辦法是在長期軍閥混戰中摸索出來的經驗,當作戰雙方誰也惹不起的時候,一跑了之。根據以上情況我們分析,廊坊的保衛戰快要爆發了。正在為難的時候,旅長劉振三廿四日晚從廬山受訓回來。我們真是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認為旅長一回來不但有了依靠,而且上下為難的擔子也不會這麼重了。
3. 廊坊戰鬥的爆發
(1)被迫開火
七月廿五日的下午,接到北平師部的通報,有日軍兵車一列向廊坊開去,令嚴加注意。我當即和劉振三旅長研究敵情,商量對策,據我們判斷,盧溝橋已經打響了十幾天了,廊坊又是平津要衝,勢在必爭;而且敵人最近的活動又都是帶偵察性的,因此認為敵人此來,是決心佔領廊坊。據此由旅長向師部請示機宜,便於行動。師部的指示是“讓敵人的列車進站或通過,不讓敵兵出站緊街。”如果此招不通,下一步怎麼辦?師部的指示一字沒提。旅長根據指示精神,交我具體辦理,廊坊的部隊是我團的兩個營,我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照樣請公安分局局長出面與到站的敵人兵車交涉。公安分局向敵提出,只准在站內活動,不准出站進街,理由是站外街內都有駐軍,以免發生誤會(七七事變後安次縣政府為廊坊公安分局派了個日語翻譯,凡與敵人交涉事情時都用這個翻譯)。當時敵因立足未穩,一面虛與應付,一面又提出:“光在站內活動,怎能完成我們的任務呢?”要求請我們的旅長來談談。旅長在這樣的情況下,當然不能冒險前去,可是又不能不去。於是派了位上尉參謀,代表旅長去和敵人交涉。但敵人仍堅持要旅長親自來談,並說”如果旅長不能來談,派團長來也可。“ 根據敵人降了格的要求,劉旅長又派第二二六團中校團副楊遇春同李參謀隨公安分局局長一道再去交涉。待一伙人到後敵人還和我方人員合拍了照片,而且讓楊團副站在中間。照完相後,雙方開始談判。我們的要求是:“你們的任務完成後儘快離開廊坊,以免發生誤會。”敵人要求出站宿營。我方說:“此地有駐軍,你們在此宿營絕對不行,還是趕快離開此地。”這樣反復爭執,終無結果,待我方人員回來後敵人就行動起來了。分成三四個組列,每組約有三十至五十人左右,全副武裝,並帶有工具。他們分頭出站,選擇有利地形開始向著市內方向構築工事。這時敵人的主力仍在站內隱蔽,不讓我方看見。
還在雙方談判時,我和劉旅長隨時研究情況,並隨時報告師部,請示辦法。但是師部在這種一觸即發的緊急情況下,下達的指示仍是老一套,即“不准敵人出站進街,不准開槍。”我們還派公安分局局長前去交涉,要求敵人”停止構築工事,馬上離開廊坊,否則發生衝突有你們負責“,敵人這時更進一步提出強硬要求,要我駐軍退出營房讓他們宿營,他們就停止構築工事。劉旅長用電話向師部報告,副師長李文田指示”不能讓出營房“。劉旅長說:”敵人硬要進怎麼辦?“副師長說:”擋住敵人。“劉旅長問:”如何擋法?“副師長說:”總之駐地不能讓出,也不能先敵開火。“我在電話前聽了二人的對話後,就出去看情況,正遇第三營營長邢炳南報告:”敵人正對著九連駐的街口做工事,工事做完以後一定會向我們開火。“這時第九連連長宋再先也來了,他說:”團長,打吧!“我說:”你打誰負責?你先回去,我和你們營長商量商量。“我和邢營長商量的結果是,先敵開火,待敵開火後再向師部報告,說敵人先向我開始進攻,我們為了自衛才還擊的。但是這樣辦了又瞞不了旅長。我讓邢營長回去佈置,我去找旅長商量。邢營長說:”如果旅長不同意怎麼辦呢?還是等團長回來再說吧!“
我到劉旅長那裡報告邢營長與宋連長先敵開火的意見,劉旅長沒加可否,光是低著頭吸菸。正在這個時候忽然聽見外邊響起了機槍聲,炸彈聲,夾雜著喊殺聲,很激烈。這時劉旅長才拿起電話筒向師部報告,說:”敵人已經開始向我們進攻,我們不能等著挨打,怎麼辦?“我聽見電話筒裡說:“育如(劉旅長的字),你拿著電話機不要放下。”聽到這裡我馬上出去,觀察各處的情況。走到第九連陣地時見到宋連長,他神情不安的說,這次開火是他連里的一個列兵,叫王春山。他自己集合了五挺輕機槍,沒得到任何人的命令就向敵人開火了。我說:”敵人先打了咱,咱當然也要打敵人。“我事後考慮,宋連長所說的一個列兵集合了五挺輕機槍先敵開了火,恐怕這是宋連長親自辦的。不然一個列兵怎麼能夠集合五挺輕機槍呢?他是怕負責罷了。我有找到邢營長,他說剛才的炸彈聲是第十連蔣排長搞的。蔣當時在一家飯館房頂上(當時在廊坊商民的平房頂都設有隱蔽哨,敵人還沒發現),正好房子牆根下有一部分敵人休息,他一聽第九連響起了機槍聲,他就用集束放手榴彈的辦法,每捆五個,投下了五捆。
廊坊的抗日戰爭就是這樣開始的。這次因為敵人沒重武器,只有重機槍,小口徑炮,特別是立足未穩又加上他們輕敵,所以傷亡很大。當時已進入黑夜,只聽見敵人的傷兵鬼哭狼嚎。敵人曾數次使用猛烈火力做掩護,搶運傷兵,均被擊退,又傷亡不少。我軍是以住待客,早築有一定強固程度的工事;又違背了上級命令先敵開火,爭取了主動,因之傷亡不多,損失不大。但是我們估計,敵人這次傷亡很大,又沒撤走,絕不會罷休。決定在拂曉前將車站現有的敵人全部殲滅,奪回車站。以便天亮後對付增援的敵人。我們也估計了形勢,自己沒有重武器和攻堅準備,而敵人佔領了車站的各種建築物。如果在天明前殲滅不了他們,敵人援兵來了勢必向我們進攻。要是我們支持不住,再後撤,困難就大了。可是半夜十二點左右時,聽劉旅長說,北平方面敵我雙方都已經派出調解人,乘汽車前來廊坊進行調解。按時間計算快該來到了,所以又增加了拂曉前殲敵的顧慮,於是就作罷了。下面的決定是在天明前把旅部,團部撤至營房以內;又重新調整了部署,準備敵人拂曉進攻和應付增援之敵。這是七月廿五日的情況。這一天的戰鬥在我們來說,既被動,又主動。按上級“備戰避戰不先敵開火”的作戰指導來說是被動的;從下級來說,在敵人的步步進逼下,不顧上級命令先打了敵人,是主動的。
(2)廿六日再戰
當我回去指示團部向營房內遷移時,劉振三旅長早在等我了。我們正在交換情況,忽然接到報告說,天津之敵開出兵車一列,已到落垡車站下車,估計此刻敵已下車,集結完了即將開始向我們攻擊前進。劉旅長急找邢營長來,打算用邢營長的名義給敵人寫封書信,說明北平中日雙方都派人來進行調解。目的想緩和一下敵我氣氛,爭取些時間,完成自己的部署。待找來邢營長,寫下不到幾行字,從天津飛來九架敵機,分三個組在我們的營房上空轉了一個圈即開始轟炸;緊接著又來了六組十八架。兩次共廿七架飛機。在廊坊上空輪番偵察,掃射,轟炸。邢營長的信也沒用上。當時研究,營園(即 營地)面積不大(僅六千多平方米),純系沙土圍牆,素無堅固的防守工事;我們部隊現都在市的邊沿,正在敵機的攻擊目標下,固守營房是沒用的,也守不住。不如把隊伍撤至市外,和敵人作野戰到還有利。這時營房內的房屋大部都被炸塌了,幸虧我們是在地下室開會的。散會後剛一出門,敵人的砲彈也打過來了。倉促之間,劉旅長沿著圍牆外部利用高粱和蘆葦的隱蔽走掉了。旅長走後我和邢營長跑到營園外邊,找了個適當的地方又研究爾後的作戰方針以及通訊聯絡和傷員的轉移等問題。決定團的機關槍連歸邢營長指揮做總掩護,並作為營的預備隊。邢營長即開始做撤退部署,待撤退和佔領陣地的隊伍大致就緒後,我就去找旅長去了。走不多遠就遇見第十二連連長鮑俊德。他說,劉旅長到桐柏鎮去了。這時看到敵人的砲火和飛機都集中向營房轟擊。我們有八二迫擊砲四門,也集中向敵人射擊,用活動陣地的方法,每放上五六砲,就迅速轉移陣地,再向敵射擊。我們步兵利用高粱,蘆葦的隱蔽向營房接近,向牆里射擊,投擲手榴彈。但敵人始終不出圍牆。敵機終日保持著九個組廿七架飛機,協助其地面部隊作戰。
在上午十二時前,我得知旅長已到了桐柏鎮。我正要到桐柏鎮去見旅長,剛好旅長派人來找我。旅長已將團的第二營從武清縣調到桐柏鎮旅部。我到了桐柏鎮,范紹楨營長對我說:“需要不需要第二營上去?”我以為他們剛從無情開到,一定很疲勞,就讓第二營先吃飯休息。我見到劉旅長,匯報了前方戰鬥情況。旅長問我今後怎麼辦?他說反攻廊坊也無意義。我說去守武清城關如何?旅長說,去武清不如到安次。我們分析了厲害後,決定今晚橫過落垡鐵路向安次縣城關進發。廿六日敵人完全佔領了廊坊,其傷亡人數不詳。廿七架敵機轟炸了一天,敵人的步兵佔領了營房以後,沒做進一步攻擊,只是機槍大砲向我們盲目射擊。那天我們共傷亡四,五十名左右,團部和第三營的行李全部丟光,只是將文件帶出來了。
(3)主動轉移
七月廿六日,我們撤出了廊坊。所謂北平敵我雙方派人來調解,根本沒見到人影。我們與北平,天津的聯絡已被中斷,無法了解盧溝橋方面的情況,得不到軍和師的指導,事實上形成了我們在廊坊獨立作戰和盲目作戰的局面。我們處在盧溝橋和天津中間,如果整個戰況不利,是很危險的,只有主動撤退是上策。廿六日晚九時左右,我們由現地出發向安次縣城關前進。為了防止敵人的追擊或腰擊,我把兩個營的大部分輕機槍和團的迫擊砲交由第三營營副李盛榮帶領,向敵人搜索前進。估計李營副他們通過鐵路後即向敵人實行急襲,爾後迅速脫離敵人,追隨大部隊到安次縣城關會合。
我們通過鐵路到安全地帶休息時,聽到後邊槍砲聲很激烈,因此旅長和旅部並沒停止休息就走了。我們估計敵人黑夜裡摸不清情況,絕對不敢追擊。一陣槍砲聲響過後,我到後面去看情況,沒走多遠,正迎上擔任掩護退卻的張永賢連長,他說有一列敵兵車從天津開向廊坊,在落垡站開出時很慢。他便集合本連所有的九挺輕機槍向這列車射擊,並在鐵路上埋下了好些手榴彈。敵人列車上的機槍盲目的向鐵路兩旁打了一陣,這是我們的李營副回來了。我們趁天還不明,就向安次縣城關出發前進,和旅部會合。
(4)廿七日夜襲廊坊之敵
根據軍隊的法令,一切軍事行動,必須絕對服從上級的命令,沒有上級命令而行動,即使對了,也得受處分或斥責。不對的行動,更不要說了。失掉廊坊,對整個盧溝橋戰爭關係很大,同時我們撤出廊坊是擅自行動,責任重大。只有奪回已失的陣地,或可將功折罪。我們到安次縣城關時,老百姓歡迎我們,並沒責罵我們丟掉國土。但這個縣的縣長張漢權請旅長和我吃飯時,對我們說了不少刺激的話。張縣長是軍人出身,跟孫傳芳當過師長,以後叛孫投盧(永祥)。他向我們說話的大意是:廊坊的情況不管是在時間上,地點上和敵情上,都和盧溝橋不一樣,如上級指示,雖沒命令不得向敵人開火,可是也沒命令撤出廊坊,如果為了一時的態勢不利而撤出,應當伺機恢復廊坊,庶不致有過......。我不知旅長內心如何,我當時心裡很激動,認為我們雖屬軍人,守土有責,還不如人家一個縣長有遠見哩。當即和旅長決定今晚由我帶領一個營七個連的兵力向廊坊進發,夜襲敵人,奪回陣地。
廊坊之敵在戰鬥兩天後,傷亡頗重(約百餘人),立足不甚穩固,守備人數約在一個加強連左右。北平此時正在激戰,估計敵人從北平向廊坊抽調增援的可能性不大,但從天津方面增援的可能性較大。根據這個判斷我們做了如下的部署:
第一營附迫擊砲連(缺兩門砲),輕機槍四挺,由營長左景春帶領為主攻,以奪回廊坊全殲守敵為目的。
第五連附迫擊砲兩門,輕機槍兩挺,由趙營副帶領佔領落垡陣地,破壞鐵道,堵截由天津增援之敵,確保主攻方面的安全。
第六連附輕機槍連(缺六挺)為預備隊,隨團長行動,並將由安次縣城關到北史家務村的電話線路休整完畢。
下午,我們由安次縣城關出發。黃昏前到達離廊坊十里左右的北史家務村,將隊伍略加整頓,安下基點,以便與旅部(駐安次縣城)聯絡。一些非戰鬥員,醫務所,傷病收容所以及縣政府隨來的人員均在此停下,一切就緒後各按自己的任務分頭前進。
我帶預備隊進至廊坊車站西一華里之蔡庒時,廊坊槍砲聲已響了。不多時傷兵下來了。接著左營長的報告也來了,報告內容和傷兵口述的大致相同,即廊坊之敵兵力不大,從北平開來的列車均是傷兵。我們的主要攻擊目標是列車上的傷兵,其次是廊坊守敵。聽槍聲時急時緩,我將這個情況報告劉旅長,旅長指示:“在拂曉前將隊伍扯下來,先在北史家務村休整一下即回安次。”
襲擊廊坊的戰鬥,我們使用的兵力比敵人大兩倍,我對廊坊的地形,市街又熟悉,士氣也旺盛,打起來較順手,所以敵人傷亡重大,敵人的傷兵列車及護衛醫務人員全被殲滅;守備之敵除死傷外,大部倉促逃走,只有少數躲在建築物內的未及逃走。如我不奉令撤出,殘敵準備全部消滅。奪回廊坊陣地是有把握的。
我們回到安次縣城後受到民眾的熱烈歡迎和慰問。當天的廣播和天津各報都在宣傳我軍某部收復廊坊,殲敵若干名......,雖然有些誇張,但是我們打了個主動勝利仗倒是事實。
前邊說過,我們前在廊坊未撤出時,由於上級在和戰不決的情況下給了我們很大約束,失掉了不少打擊敵人的機會。最後在敵人步步進逼下首先開火的蔣排長,列兵王春山和襲擊敵人列車的張連長也是顧慮重重,帕受處分。後來接到上級的指示,即對敵作戰的命令,大意是“和談絕望,遇敵就打”,這幾個首先打擊敵人的人才如釋重負,並且得到了獎勵。在我來說,也放下了個包袱。
廿八日,接到命令,去打天津,先到王慶坨集結。行軍到永定河,剛要渡河,又接到命令,即向馬廠,青縣,大城轉進,當即轉向永清縣渡河,到勝芳鎮,大城縣集結,休整待命。我們走到勝芳鎮,遇上從天津退出來的我軍人員第二二八團和天津保安隊,才知道我們已經放棄天津。據說我軍主動作戰,給敵人以很大殺傷,但因整個形勢對我不利,不得不撤出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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