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对过去的一年有很多想说的话,最后憋出了这篇残搞,故事整体框架其实已经早早地构思好,碍于心境变化和文字把控能力,只能有缘再续。
Part 1 引
周懒散地倚坐在窗口,整具身体像嵌在一幅不牢靠的画框里,北风掠过,他的身形却意外地岿然不动。百米之下的街道宛如如一口深井,向着黑夜的彼方绵延而去,只消稍稍屏息,便能听到耳边寒气凝结的微响。大地正在这城中酣眠,一如电灯还未出现的两百年前,而如今随着电力逐渐枯竭,天边的最后一丝红光也消失殆尽,银河之水仍旧滔滔而逝,激流中却早偷换了几度星辰。
“开始了”,分毫不差,每晚守在窗口观看泰瑞公司的广告是周唯一的消遣,街对面那堵巨大的玻璃幕墙是整座城中仅剩的人造光源,谁都说不准,那层淡淡的银辉是忏悔的纪念还是傲慢的炫耀,毕竟仅仅几十年前,夜空中能与众星相媲美的,仍是相伴地球几十亿年的月亮,当年泰瑞公司宣布月球被计划瓦解的那天,所有人都把它当成了一个垄断寡头的噱头,但此后不知哪天,当人们在夜路迷失之时,才发现夜幕中早就不见了蟾宫的影子,嫦娥的哭声,就此散作了太古的一声叹息。银辉渐弱,巨大的玻璃幕墙缓缓浮现出一只硕大的蝶,黑蓝相间的翅膀随着音的节奏缓缓拍动,仿佛真有次声波向外层层荡开。
周一言不发,从屋内向窗口望去,他的身体蜷缩成了蝴蝶翅膀上的一块斑,
蓝色的翅膀覆盖了整面墙壁,又倏忽间四分五裂。随即,一张东方女人的脸出现在幕墙上,白皙的脸上纵列着一道山岭般的挺拔鼻梁,双眼紧闭,朱唇微启,涓涓细流般的声音一如往日向外漾开“连锁六型复制人朱砂提醒您,共赴火星,建立新的家园,距离泰勒公司截止地球供给,还有六天”。话毕,女人的双眼缓缓睁开,恰与周的视线平齐,同这黑夜一样幽深的眸中,见不到一丝波动,恍神间,广告便戛然而止,整座城再次陷入了死寂。
一阵夜风袭过,周的传感器奋力捕捉着空气分子价键的振动频率,以飞秒延迟在仿生芯片写入了几行代码,“还是一样的沉浊”他仿佛真的“闻”到了那空气,“但好像掺进了灰烬的味道,反正比我的桑间濮上差远了。”
“节目结束了吗?”,屋中一角的扶手椅上,舆正欲起身。
“不,今天应该还有余兴表演。”周伸了个懒腰,伸手指了指街道尽头,廉价的投影设备让他的身影上多了几个明显的坏点。舆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不多时,街道上果然泛起了点点火光,火光越聚越多,如众星拱月般,这些举着火把的人已将泰勒公司团团围住。
“傍晚时分泰瑞公司回收了一架卫星,听说那炽热的铁家伙从天而降,就那样一头扎进了居民区”周的声音从桌上的扩音器抵达舆的耳膜,他明白今天是因为自己没有刻意调整AI的音调,但这两句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话仍让他感到分外不适。
“正所谓‘天下无道,圣人生焉’,秩序也好,正义也罢,只有在安顿生命之后才能去关怀,生逢乱世,就不要殚精竭虑地尝试进入这个世界,与之保持距离才是上策。”周的声音仍旧没有一丝起伏,他将两条腿全部伸出了窗外,肆意地坐在阳台上,倦怠地看着脚下的点点火光。
“老师说得不错,但如今已经不朽的您,又如何能体会到生命的困顿。”
舆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语速,他知道情绪化地跟AI对话不会有任何效果,但让他不至于失态的,更多的还是对这位千年前先师的尊敬。
稍许沉默过后,周开口道,“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如今的时代,虽然政府已经成了个施粥铺,但这层君臣之义还有其他的形式来桎梏着你,而至于血亲之命,自不必我多说。要与世界保持距离,躲是躲不了的,命和义,就是人与生俱来的束缚。”周从窗外收回了双脚,盘腿坐在阳台上,“至于不朽,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说罢,周便切断了自己的电源,整个身形消失在夜空中。
街道上的火光已经被全部熄灭,银色的泰勒大厦像一座耸立的佛塔,在今夜又送走了一批朝圣者。舆缩回了扶手椅上,心中仍默默回想着周的话,“血亲之命吗?”完全静下后,屋中一角了传来隐约鼾声。颞
Part 2 大鱼之章
有记载始,周这个名字已经存在了两千三百八十余年;有记录始,周已经正常运转了一万零三百天;有“记忆”始,周已经在这幢废弃的大楼里“生活”了二十四万个小时。它作为泰瑞公司人工智能超越计划的最后一环,承载着AI在哲学认知方面的最后可能性。与仿生人有着本质区别,前者仅仅承载着人类文明的肉体,他们在外表和绝大部分生物机能上与人类无异,习得知识的途径和速度也与人类相似,泰瑞公司本着所谓的人道主义精神,将这些与人类仍有一线之隔的非生物生命体投入到机械无法替代的地外探索和空间站建设中,而在算力和思维方面,则寄希望于所谓的人工智能超越计划,不断拓宽AI能力的边界,从逻辑推理出发的数学,到物理,化学,医学,再到与人类生存进程更加息息相关的历史学,经济学,社会学。人工智能在习得知识与总结预测上以风卷残云之势席卷了人类知识的大片疆域,而哲学,则是这个计划的落脚点,这个始于数学而终于哲学的庞大进程,则是泰瑞公司地外文明殖民的开始:人类不再需要身体力行地跨越漫长的时空鸿沟,文明的延续就这样一分为二地落在仿生人和“超越AI”上。
脚下最后零星的火光已经散去,传感器仍然收集着空气中残余的“味道”信息,将这些小分子的形状与数据库中的分子进行对比,进而辨别它们的“味道”,但这还远远不够,不然他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将氰酸钾误当成杏仁露,而这就是量子力学范畴的东西了,实际过程如何与他毫不相干,他只要得到这个结果—灰烬的味道,就足够了。但事实真的如此吗?作为古老的天人观奠基者,泰瑞公司日后宇宙哲学的寄望所在,他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真正的“感受”,这是他已经失去了两千年的东西,闭眼追寻最久远的“记忆”——历史长河中无数人赋予他的记忆,他最初对味道的感受,来自那遥远的某年上巳,午后轻眠中母亲熏烧兰桂的烟尘,来自那天泛舟雨后蒙泽,擦肩而逝,曹娥所乘轻舸激起的淡淡水汽。他不会做梦,也不需要做梦,他无须去挖掘庞大的潜意识冰川,再庞杂纷乱的想象,他都能在刹那间完成,但此时此刻,他在想,如果可以,今夜梦中最先出现的,会是兰桂的香味,还是曹娥的靥容。
夜风卷走了最后一丝烟尘,泰瑞公司的清理车也载走了最后一批起事者,今夜,霄汉之中又有几颗零星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所谓斗转星移,根本不需要漫长的时间作证”,周再度睁开眼的这一刻,世界仍然是闭眼前的模样,在乱世中匍匐竞走的生灵,和难以抗拒的命运束缚,这或许就是泰瑞公司选择自己的原因吧,还真是有点恶趣味。见屋子中两人都已经睡着,周也关断了自己的电源,窗边只剩下泰瑞公司幕墙的一方银辉。
翌日,小寒,大雪。周一如往日,闲坐在阳台,正指挥纤细灵活的机械臂在盆中埋下葵花种子。
“老师,葵花应该在春日播种,现在埋下去是没用的。”舆虽是提醒,也没停下手中正煮的茶,况且他知道周做事一向肆意,多半是说了也没用。
“这花,并不是种给你看的”,说着周便已经埋完了剩余的几粒种子,盆中已经积了一层薄雪,屋内一角的床上,端坐良久的身影这才开口。
“老师,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哦?”周猛地转过身来,稍有延迟的投影让他的身形变得有点模糊,但那只特制的影像采集器已经对准了坐在床边的颞,“梦吗?快讲来听听。”
“老师别急,先让他喝杯茶醒神”,舆已经把刚煮好的花茶端到了床边,“是想起什么了吗?这梦是不是和你原本的生活有关?”
“今天的茶怕是没煮够吧?”周假装猛吸了口气,笑着对舆说道“既然你也着急想听,不妨就让他讲,何必藏着掖着。”
“好像真的不是到这里后三年来的记忆,”颞轻轻呷了口茶,一脸努力地回想着自己的梦“梦里下着小雨,我站在一片自己从没去过的台阶上,环形的台阶围成了封闭的一圈,台阶下面,几个人正围着边缘卖力地跑,我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但我的目光好像锁定在他们其中一个人身上,他就这样一次一次从我身边经过,但我的双脚也像长在了台阶上,丝毫不能随意移动,也说不出半句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被几个人迎进了台阶边的蓝色小棚子里,就是这样了,我的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只有这些吗?”舆忙追问道。“是的,梦里,好像身体根本不听自己指挥,目光只能跟着他游走,但却连他的脸都记不得,我想努力地看清周围的样子,最后也没能成功,像一个噩梦一样,又忽然结束。”
“真是个有趣的梦,”周缓缓地飘出这么句话,盯着旁边呆若木鸡的舆,话说这个成语还是周自己创造的,原意是用来指被训练得毫无反应的斗鸡,反而在比赛中能够恐吓对手,但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舆显然才被吓到的那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梦吗?几千年前据说我也做了这么个梦”周故意长舒口气,伸了个懒腰,“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世间有大道,时而化为蝴蝶,时而化为庄周,我们都是道的一个切面,万事万物,相互交叠,合而为一,不知颞昨晚,是跑进了谁的梦里。”
To be coutinue... /还未如愿见到不朽,就先把你搞丢。
Part 3 狂人之章
三年前,雨夜。霓虹的光晕穿穿透雨水,把泰瑞公司对面的广告牌染得鲜红,广告牌中的少男少女正仰望着澄净的夜空,几束流星飞驰而下。
“namaeha?(名前は)”会客室里的秘书简洁有力地抛出第一个问题,干练的金色短发和暗红色修身套装,像来自上世纪好莱坞的科幻电影。
“舆,我不是日本人。”男人局促地坐在装饰浮夸的扶手椅上,四下打量被浮雕和油画包裹的墙面。
“失礼了,社长马上就到,还请您稍等。”秘书轻轻放下调好的咖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会客室。
“年轻时我也想过新海诚式的爱情,但岁月不饶人哪,说出来只会让你们年轻人笑话”会客室里并没有灯光设施,弗兰德·泰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落地窗前。
舆闻声心头一惊,他只在会议中通过联络器听过弗拉德的声音寥寥数次,但这份气定神闲的压迫感他绝不会记错,正要起身相迎,泰瑞便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上一任社长痴迷于一种叫“锋芒”的东西,他喜欢收集那些具备条件的人,你是被他选中的人,也是被公司选中的人,所以我对你抱有敬意,现在大大小小我们已经回收了几十颗古早卫星,你抬头看,又剩下几颗了呢?”
舆暗暗咬紧牙关极力保持冷静,他知道现在自己没有任何筹码,但既然泰瑞同意会面,这件事就仍有转机。
“鲲号卫星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我们想要的是还没完工的那东西,当然当然,如果我们强行去取你肯定会不高兴,一旦造成损失,我就算被董事会免职恐怕也难辞其咎,所以我们何不心平气和地谈谈。”泰瑞见舆没有反应,继续故作强调地说道“失去你这样的‘锋芒’我真替前社长惋惜,但我喜欢成人之美,只需要你在最后这段时间恪守自己的本职工作,把数据原原本本地交给我们一份,这就足够了,当然,你自己的得意作品也可以带走,条件如上。”
“那么”泰瑞伸除自己枯瘦的双手“祝我们最后的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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