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生課題
並不是要說我的際遇多麽特別,只是許多事情我比他人更早經歷。例如三四歲父母離婚,例如小學前便知道爸媽的滿嘴謊言,例如國中時最親近的哥哥姊姊離開,例如後來的母親被裁員、經商失敗、負債累累,例如知道了許多家族不可說的秘密,卻得獨自承擔⋯⋯
原生家庭的療癒與自我和解,一直是我終生的課題,而我在經歷了好幾次學生時期的戀愛,才真正覺察這件事。青春期總是衝動,家庭無法完滿的,自小就迫切渴望從他人身上補足,因此小學的我就懂得如何討好異性,如何將自己妝點成他人喜愛的樣子,直到有一天,照著鏡子,認不出自己的樣子。
我看到鏡子裡的人有著爸爸和媽媽相乘的面孔,而他們自我出生起就是那麼水火不容,我感覺到深植內在的基因正在互相拮抗。我無可自拔的將自己視為父母的延伸,一如他們一向教育我的——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是我的孩子,你應該⋯⋯你不該⋯⋯。我的每一寸肌膚編寫了他們下達的指令,逐漸展開成一頁我也認不得的篇章,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敢看向鏡子。
三十歲後的歲月摧殘,讓我驚覺,若不再正視自我,那我在認識自己之前,就先變成了別人。就像那失聯三五年又會出現的母親,每一次的樣貌都更顯陌生,滿嘴過去委屈、滿心要求補償的她,耽溺過去的面容,我想,她也不願接受自己的現在的樣子。
逃避反倒讓我越發向母親靠近,走回自己的路途,唯有不斷地覺察與和解,繞了一圈以後發覺該走的路還是得經歷,該面對的還是得自己面對,越抗拒只是越難抵達真正想去的地方,而所有的發生都在覺察的這一刻有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