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創新
大麻可否成為社會創新的前沿?
開放大麻的辯論可否成為公民社會的演練?
在東亞當前的語境中,該如何持平對待大麻的政治動能與可能衝擊?
其實“麻有多種,性出兩端”.每一株原生的大麻都含有THC及CBD兩種成分,前者是快感與幻覺的來源,後者則對抑制癲癇等疾病有明顯的效果.開放效用或娛樂大麻後,在消費者的刺激下,種植者努力提高THC的成分,以美國為例,自1995年至2014年之間,THC已經從增4%加12%.
反麻論者以此主張大麻必須被當成強力致癮的藥物,尤其對未成年來說更為明顯.而主張開放者則認為這正是大麻無法全面除罪化導致的市場現象.他們以美國禁酒時期,非法釀造的多為烈酒為例,認為只有除罪化後導致的產品多元化,才能保護未成年人,並加強研究,使主流醫學重視大麻的療效.
反麻的另一個重要訴求是,大麻常成為各類違禁藥物的入門體驗,意指一旦用了大麻,其他毒品也不遠了.禁麻論指出大麻的慣用者與許多失序行為高度關聯,但反禁麻者主張統計的相關性無法證明大麻比菸酒危險,他們主張致癮是疾病而不是犯罪,而且有其心理社會甚至是基因的根源.緩解的方式是更多的支持與合理的管制.
雙方都承認的事實是:大麻並非全然無害,但成癮的可能性比菸酒低.在壟斷性的香菸與垃圾食物產業支配著國民健康的事實前,純公衛的反麻論,顯得蒼白而虛矯.而雙方根本的歧異在於公民是否有權選擇另一種低致癮的草藥?而國家以福祉之名介入公衛生活,究竟哪裡才是合理的界線?除了需要更多臨床的研究證據之外,大麻開禁與否的辯論本身也是一連串價值的抉擇.
若回顧全球的意見流變,我們會發現大麻合法化與同性婚姻有許多平行的發展與共同特徵.總體看來,強調管制的一方通常是以守護傳統價值的口吻來陳述,而
反抗現狀的另一端則倡議多元與包容.禁麻的一方種比較憂憤與焦慮,主張開放大麻的一方則比較世故與自在.以地理分布來說,西方的新教國家比天主教東正教國家開放,非西方的南美與東南亞比東亞儒家更能面對大麻與同婚的現實,而伊斯蘭地區表面上仍是紋風不動.
全球大麻開放現狀 資料來源 http://tw.aboluowang.com/2017/0105/861827.html
美國加州在今年一月正式開放大麻,而在加州農產富饒的中央谷地,有一群叫做Sisters of valley大麻種植者,她們自稱為weed nun,長年以修女般簡樸的服裝與生活方式,推廣大麻的靈修產品.大麻社群經由網路展現了驚人的多樣性,大麻甚至可以成為災區重建的主軸.這類在象徵上的創意重組絕不只是一時的營銷策略,而應該會回溯致上世紀60年代末的青年反叛運動.
資料來源:加州大麻正常化運動組織,始自1972年
http://www.canorml.org/california_cannabis_laws
大麻解禁對於美國稅收貢獻的預估,約200億美金
資料來源: https://www.occnewspaper.com/marijuana-and-the-us-economy-december-4th-inforgraphic/
加州的大麻合法化是各方長期遊說的結果,也創造了一個繁複的管理體系.加州大麻管理局核發的大麻執照共有19種,舉凡育種,種植,運送,檢測等,大麻相關的周邊產品與服務也應運而生,如創投,地產服務,甚至投資移民.大麻販售的稅率一般是15%,其中再分為市稅與州稅.許多外州人看好新興的大麻經濟,準備大舉投資加州.
一個大麻部落客關於海地的提案,認為大麻是重建的核心項目
https://newhaiti.wordpress.com/2010/05/16/hemp-for-hait/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歡迎大麻出現在自家社區.北加州有位華裔女市長關麗貞改行賣娛樂用大麻,準備到灣區開分店卻被當地居民杯葛抗議.華人社區尤其對大麻反感,所以大麻將持續成為加州市鎮政治的熱點.即使在州一級大麻已經除罪化,但川普上台後,美國司法部宣告大麻仍是違禁品.所以在加州裡的聯邦土地上種植大麻,仍然有可能被取締.
從加州的經驗來看,大麻也許榮景可期,但管好大麻並非易事.對有癮的草藥開禁,社會必須對話取得最基本的公共識,制定明確的管制與配置足夠的管理資源,官商民(消費者與社區)三方的博弈才能走上正向的循環.而理順凡此諸端麻事,不就正是社會制度的創新?
其實加州遠非大麻開禁的風尖浪頭,在此之前,美國已經有五個州開放娛樂大麻,二十八個州開放藥用大麻,而南美洲的烏拉圭更是首先將大麻全面除罪化.眾所周知全球的麻都是阿姆斯特丹,但大麻之國卻不是荷蘭,而是強鄰環伺卻以創新聞名的以色列,以色列關於大麻的藥用研究全球首屈一指.在安養院中,大麻是老人增進食慾緩解疼痛的必備藥品.全球的趨勢是大麻逐漸從次文化的神祕體驗( Cult)轉型成為世俗生活的日常.
在集體農場呼麻的猶太人,資料來源:
回到東亞的脈絡,台灣在2016年綠營重新執政後,曾經有多個提案出現在公民提案的平台上,要求開放大麻的使用,最多的聯署人數超過五千人.但都被主管機關藥食署打了回票.大麻的倡議團體可謂屢敗屢戰,契而不捨. (參見下表)
2018-06-22請立案立法通過大麻籽油可以合法成為健康食用油脂
2018-03-31請衛生福利部針對大麻二酚(CBD)進口提出說明
2018-01-16將CBD(大麻二酚)落實台灣醫療與生技研究
2017-11-14酒類、大麻、博弈與性交易專區
2017-08-29開放（工業）大麻種籽製成之食品（大麻籽油.）供給國人使用。
2017-08-18大麻咖啡館
2017-06-16大麻籽油為可供食品使用原料
2017-03-25醫療用大麻開發
2017-03-20將CBD(大麻二酚)列入巴金森氏症和癲癇病患醫療適應症之處方
2016-08-02二級毒品“大麻”調降至三級毒品與開放管制醫療研究
雖說目前大麻在台灣並未合法,但台灣的麻圈卻有自己意見社群聚落(420Taiwan)與商品平台.如果了解台灣在解嚴之後的社會流變,就會發現這種遮遮掩掩,要麻不麻的邊緣狀態,實在很像十多年前同志社群的處境.禁麻反麻的公民辯論目前還排不進主流的政治議程,但就像過去20年的同志運動歷程一樣,有想像力並能集結成行動的一方,終究會打開僵局.
台灣大麻社群LOGO 資料來源:FB
在台灣未來的政策競爭中,大麻解禁不應該被單獨提出,而應該和其他有益國計民生的公衛政策一起被考慮,舉凡開徵糖稅,紅肉稅與遠洋漁業捐.政策辯論是公民社會的核心,社會創新最後落實的手段.奈何台灣藍綠兩大勢力多偏執於抽象的符號,新興議題若要突圍而出,有待出現新的政治載體.
在中國大陸,大麻仍是敏感詞,呼麻是犯罪行為.而崛起中的中國一直在追問自己在世界文明進程的定位,如果大麻與同志平權可以做為度量社會包容的重要指標,中國的公民究竟要比肩歐美,還是追隨國情類似的南美或印度,甚至退守如沙特?
實情是中國的量體實在太過龐大,任何新政策都不可能一體適用各地,而中國大麻的開禁之路,勢必要考慮現今的政治架構與其中的多方博弈.作為全球吸菸人口最多的國家,菸酒成為地方財政的重要支柱,以至於世衛組織(WHO)對中國的菸害的提醒幾成馬耳東風.中國的空汙嚴重, PM2.5才是關鍵的公衛議題.中國鼓勵抽菸卻禁麻有些自相矛盾,公衛禁麻的理由不具說服力,國安部門的關切才是真正的關鍵.
如果從體制維穩的角度來看,開放大麻不是為一個低風險卻足以對青年示好的作為.對特定的世代與社群而言,畢竟與好友呼麻而非上街抗議才是人生至樂.一旦大麻除罪化,部分腐敗警察將失去濫權尋租的空間,對合法性只會利大於弊.如果台灣領先一步,在福建外海的台屬島嶼,開放作為大麻特區,必定造成內地的衝擊.
在任何社會中,政治戰略的攻守雙方,都應該看到大麻解禁的社會能量.社會創新是一條艱難的改良之路,每一次戰役都是雙方力量的對決,但卻不是你死我活殲滅戰.而是在確定合圍之勢時,還會幫對手留條北歸的生路.而中國國情嚴峻,但卻有潛力成為亞洲首麻的大國,進而緩解周邊地緣的緊張.
大麻不是派性政治的隱喻,而是下一個社會演化的路標.中國公民能在京滬街頭(雖然我個人比較看好杭州,深圳或大理)合法呼麻之日,大約就是中國公民社會再啟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