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二重
《骷髅之舞》是法国作曲家圣桑的一组管弦乐章,又称《死之舞》。如果不借用想象,死者不可起舞,因为能动悉殆无存。但另一个是事实,死亡解除了一切,阻止起舞的条件:王公的过剩自尊,小人物的自卑…人间的各种仇雠、谋生所致的无暇…永恒的自由在此一刻发生了。
这种二重,是种种舍一求一之想象的发源。“天使的簿计、上帝的审判”,或“业力、六道、轮回”,或“暧昧不知所所,祭如在,魂兮归来”,都是或多或少,取消了有涉“能动”的部分,去处理永恒自由的处置。
自由的能动有其牧人么?北欧的《埃达》中有瓦尔哈拉,这是提供征伐和酒肉的要塞,约束北欧死亡的力量是史诗揄扬的使命;李长吉有一句诗:“…冷雨香魂吊书客。”或是《苏小小墓》里: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李贺的鬼诗里,亡者的永恒能动,因为生前的情思被缚,或同情,或伤情;基督教的审判略为复杂,但它以“信”或“行”去检验人的一生,如果不足资格,死亡的第一重抽离就要降临…
子路问孔子生死鬼神、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后来子路正冠而死,他可能还有一句话,“老师啊,我要去赴一场你不能满足我的好奇了。”
“管理亡者”,对于现世界里的人,其实是“管理对于死亡的想象,从而摄服行为。”人怕被“鬼物”侵害,所以要构画出管理它的机构,而令他们被安抚或镇压。但,正因为这种终将面临的自我境地,人又害怕死亡,又害怕沦为失格的野鬼…那自然又在这种想象里,出现了与死亡引介和谈判的萨满、神巫,再到宗教,终于垄断解释的机构。
但,人对死亡,恐惧的不是鬼物,而是它的第一重“能动虚无”。讽刺的,这一种渴望摆脱的焦躁,在没有被精确的言说捕捉时,反而成为了现实的困局;当然,也是现实的关怀。
苏格拉底其人,对于死亡的宣言是:爱智者的生活是为了筹备死亡。《斐多篇》自白如是。有些奇妙的是,它有点像北欧人的永恒使命,但是理性的使命;李贺的亡者没有使命,却又必然“性情中人”的宿命,甚至有余裕听生者的辛苦倾诉…但丁的大书《神曲》中,地狱中有一所“灵泊”,不曾认识耶稣的仁者智者,长住在这里…这是地狱里唯一安宁美丽之所,却不在天堂,也没有炼狱的使命…这是我自己对于死亡最钟意的想象;我是说,撇开基督教的种种,不如就给我一处灵泊吧。
人也许是,需要通过想象死亡,绕开第一重,去定义第二重,去塑造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