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文|創作的禮物,從虛構之中建構真實
作者:潘尼|譯者:安叄
譯者偷渡自序
在我的小學時代,曾被班主任委任為圖書館管理員,但塞在馬來半島華人新村小鎮上的華文小學的圖書館之中(實際上是兩到三間打通後的教室),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沒有印象有幾本藏書。我的立場就和土地測量員 - K 差不多。只有一位老師,好像是教數學的吧,每天罰站我這跑腿送文件和擦玻璃的圖書館理員,也許是藉此懲罰我總是各種藉口的曠職理由?
系上黃色的領帶,實在是難受且難看,也或許是我不小心撞見數學老師(圖書館館長)的公文時常往啤酒肚的校長辦公室送,是她發現了我發現了公文中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許有機會,我想要專門往這段往事去,加油添醋,寫點什麼可以馬上變現的故事。那公文中露骨的描寫,也許是激發我創作的起點。啤酒肚細邊框眼鏡的校長,以華麗的辭藻(以我當時那個年紀而言)寫出性的本能,以及毫不遮掩的性的邀約內容,這很可能就是文學的最初吧?
但,我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才開始創作的?我必須得馬上找個原因,否則故事將沒辦法展開。是因為從小就可以輕鬆的將作文寫好?還是說......因為人之初愛說謊的天性,我借口翹課和不寫作業所編造的種種理由,實在是太出類拔萃了?還是二十出頭關於卡夫卡的一切和沙特築起的那道牆,抑或中學生時代因為熱衷長跑,買了一本以為是關於跑步訓練書籍的書,結果才認識了村上春樹,順便因為他而讀了許多,嗯......可能爵士樂也有吧。
還是我父母看的那些書,磚塊一般厚的道德經,多年後翻閱這為數不多的遺物,第一次發現書中原來有數不盡密密麻麻的文字,紀錄著父親的筆記摘要。
在書的第一頁甚至寫上了一段自勉詩句(?)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立志時,
及*早速迅脫身法,日後西山後悔遲。
(到底是及早,還是盡早、還是什麼字,很久無法完成這塊缺)
不知道誰家的父親不想著發財賺大錢,想什麼鬼脫身法?難怪我小時候會常常無故從托兒中心住到隔壁印度人的家裡。如果將來有機會,我也想要專門寫這段往事,以及關於種種弒父的寫作題材。尤其是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是沒有父親,而將來也可能不會繼承父親這一角色的人,這份純粹創作上探索的原始動機,多少能激發我繼續在文學的路上前進。
或許這正是父親為我所留下最後的遺產。
三十而立前,從什麼行業,「轉職」的創作這行,已有將近十八個月了吧。年近半以來,終於能夠順利地把一本 200頁 X 2,共400片,每幀能刻整齊畫一的20行,每行能擠壓兩百字左右的筆記本老老實實地舔乾淨。除此之外,還買了一本厚底的繪畫本,每一頁只寫一個故事的大綱和概念走向,寫了二十來頁。發票背面,塗了一點東西,口罩盒的背面,也塗了一點,各個能寫的地方,除了牆上還沒有(而我遲早,就像我朋友一樣)之外,大部分都留下了我的筆跡,其中就包含了Matters 和臉書「粉絲團」公開的塗鴉牆。
(臉書真是爛透了,最低限度的善用社群媒體經營這個筆名和作品集,看起來無疑是失敗的,也極容易分心。)
這一年近半以來,完成了5篇 X 10,000 字,1篇 X 30,000 的短中篇,六七篇開了頭卻無力繼續的短篇,兩集半的鄉土劇,一部還不知道幾時會開拍但已經寫完還順利支付酬勞的電影劇本,寫了幾個翻譯和文案,幫老人接外送訂單,幫室友做馬德蓮和 ICE WHITE,幫人澆花、看水,看水就是看水,把風,看是不是有誰要走過來了。
噓,有的有的,真的有人要走過來了,老摳摳的文學警察來了,要來抓你咯,小心小心。
不夠正統不夠有馬華性不夠有內涵不夠文學不夠純不夠多鄉土關懷不夠多名氣不夠多離散不夠多叩問不夠多513不夠多馬共不夠多雨林不夠多沙龍照露出不夠多沙龍照露出之後沒有加的濾鏡不夠多頭銜不夠多相互留言互戴高帽不夠多個千千萬萬個不夠多
從事文學創作,最好還是不要靠這個圈子太近,這圈子的人也不怎麼純,打從一開始就這麼認為。
(當然這麼說是恬不知恥後話)
近日在翻閱某馬華作家二十出頭的作品中,發現了我曾野心勃勃想要探索的架構形式,原來他早就玩過了。葉誰也很了不起,讀過之後,甚至覺得比村上早年的作品還要更好些。也謝謝另一前輩的建議:有些作品不妨收起來,放一段時間,或是永遠放著,當自己唯一的讀者。
以文學「專業」而言,能讀到這些作品或是展開一些現實上的對話,對一個創作者而言依然是心存感激的,就像是有專業的人給予你專業的肯定,不管從什麼角度看,即便對方看起來有點倚老賣老,不懂裝懂的姿態,對此表達感激還是要多一點。
(歷史上留下來的文學經典和各類藝術的經典,年輕的人不只要懂以前的,還必須懂現在的,除了懂之外,還必須想辦法提出新的可能和路線;相較之下,年長者的工作,相對而言就輕鬆多了,只管譏諷年輕的寫作者為「文青」即可。)
從事創作有許多的快樂,在這之前,我並沒有讀過那麼多作家的作品,也對馬華文學沒什麼了解。這份不了解,在後來創作的路上,在讀過一些論述後,反而覺得畏首畏尾。是的,我依然還是堅信,就算不讀不知不看馬華文學,還是無礙我或任何人從事文學創作。就像後來遇到的人,比我還年輕一些,簡直就像是從我虛構故事中跳出來的人物。
我們交換小說看,嘗試認真地建構心得討論,他看我的,我看他的。或是,她看了什麼,另外一個他又看了什麼?誰介紹了我什麼馬來語作家,為什麼這位作家重要?提出了什麼觀點?某某某又塞了一本還沒有中文版面世的英語作家,有人坐下來和我聊莫內的光或是梵谷的左耳,有人放了 Stoner Doom 類型的重金屬樂;有人說自己不是馬來人;有人說自己不喜歡華語;有人正在往出版小說的路上;有人中斷了表演;有人當起了DJ,在馬來半島的個地下舞廳巡迴;有人聽了我寫的故事,結果隔天被抓去關了四個多月;有人酗酒,有人逃離首都,有人欠下了一屁股債,有人上了朋友的女人,有人在販毒,有人假結婚去了紐約當 Bike Messenger,有人去了紐西蘭後回國開了一個咖啡廳.....
還有還有,我認識了一些人,連對方具體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在雲端上形成了一些能夠自洽的理念,有些人還湊在了一起,討論文學和創作,有一些寫作目標,有一些類似於長跑圈子的形成。這對我來說就是文學的樂趣,一種自然社交形式的一種近救贖方案。
更重要的是,透過創作,隱隱覺得,如果人生大概就是這樣的話,寫作應該要牢牢把握。如前所述,那位年輕的朋友,某一天忽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時,因為他,使我相信創作還是能夠反映真實,誇張點說,甚至是向未來預支現實吧。
那些沒寫下的,並不代表祂不在那裡。只要再花多點時間,仔細觀察和捕捉,也許還可以提煉出更多生活的精彩片段,就如那些我遇到的人。
Anyway, 這就是我想說的,請稍微繼續容忍我銜接上的跳躍,不妨當做這是一個故事以及一種 post modern 的寫作風格展現?
所以啊,去他媽的什麼中港臺新馬菲律賓越南泰國馬達加斯加華沙沙文華文文學。
以下我想要講的,正是發生在馬來半島上的一則真人真事的故事。我可以稍微透露一點寫作者的背景資料,寫這個故事的人,是一個馬來人,而他寫小說和我們日常交換的語言,是英語。
潘尼,你可以這麼稱呼他。
我和他的認識,是在一家叫做原子的咖啡廳,就在白沙羅上城區附近,他原是那裡的咖啡師,我是那裡的常客。
「欸,等等,編輯先生小姐們,我知道你們又要說什麼了,啊......又是咖啡師又寫小說的,這很典型的文青角色啊。」
真傷腦筋,潘尼的人生和他寫的小說,不是專門服務與灌溉你們這班貧瘠的想像力,還請閃一邊吧。
事實上,這是一場我和潘尼進行的文學互尻實驗。我翻譯他的作品到中文,他翻譯我的作品到馬來語。然後,彼此以新的筆名各自投稿,最後會留下什麼什麼東西,並不知道,但互尻的過程,很可能是為了在文學之前,將所有麻煩的分類都通通刪去吧。
潘尼作品的漢化工作,大致已經結束。
「欸,等等,編輯先生小姐們,我知道你們又要說什麼了,啊......馬來人讀中文,還進行翻譯,好像怪怪的嘛,會不會太牽強啊?」
真傷腦筋,潘尼以前上的是獨中,華文還拿了優等,廣東話比我溜。他的影片我有存儲,每看一次笑一次,他最喜歡用廣東話說
「:咩事啊,丟雷漏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