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雜談__最後一次的日子

昨日初二，我和家人起了個大早，九點半準時到達外婆家。

媽媽和外公在廚房幫忙，其餘人等則都在客廳聊家常。

外婆一如既往的聊著舅舅他們家的事，像是表姐又做了指甲還刺青啦、他們除夕回來時吃的多開心啦如此等等，一邊說也不忘一邊喊我們吃這個那個。

我眼巴巴的看著桌上一道道佳餚，外婆喜歡做的大菜就那幾樣，如今已上的菜和我心中預想相差不遠，酸菜牛肚、鹹菜燒雞、百合炒蝦仁等等，看起來鮮美可口。

儘管我自認為收斂了想偷吃的表情，好像還是被外婆識破了。

「妳想欲呷丟呷啊，袂要緊啦。」

「啊可是我今年人不太舒服齁，就沒有再去買筍絲跟豬腳。」

是了，今年一整年我都沒吃到外婆的筍絲控豬腳：長長的筍絲沾滿大盤子裡的湯汁超級下飯，通常這道菜上桌，我一個人會吃掉八成的筍絲。

這時菜也上齊了，外公走過來又開始介紹各個年菜的來歷。

「這個在永春齁，然後金山，濱江，士林的香腸！」

外公一邊指著每一道菜一邊數，順便抖出來外婆今年在坐機車採買的時候頭暈的事情。

「我現在騎車齁，都要買那個綁小孩的安全帶來綁著你阿嬤，不然她都差點給我掉下去。」

外婆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除了已經瘦到脫相之外，假牙跟甲狀腺還有糖尿病的問題似乎永遠沒有消停的跡象，這次甚至還影響到過年。

以往外婆燒完一桌菜，總是先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邊喊著好熱邊擦汗，過一會兒洗澡出來後，才和我們一起吃。

那似乎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今年過年外婆全程坐在沙發上，除了拿藥和起身如廁外，所有的事情她都喊外公，要吃個什麼要看個什麼全使喚他做，就像個氣焰囂張的小公主。

但如今的外婆不像個小太妹般罵罵咧咧，也不會興高采烈地用誇張的口吻分享八卦，只是淡淡的開口，沒什麼精神的喝著湯、吃著水果，與我記憶裡活蹦亂跳愛撒嬌的外婆相去甚遠。

每年外婆都吵著要多打幾圈麻將才肯罷休，因此我們常拖到九點、十點多才有辦法回家。不會打麻將的我該如何在初二混時間，成了過年期間最重要的課題之一。

而今年外婆因為頭暈，一點半就先行退場午休，再次回歸是已經是三點半，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五點半我們就吃了晚餐。

外婆沒有鬧著挽留我們吃完飯繼續打牌。

臨走前外公外婆給我和哥哥發了紅包。

每年外公外婆在採買年貨時，都會費盡心思挑選好多好看的紅包袋，每年都送新的、並且是因應當年生肖的送給我們，因此每年過年收到外公外婆的紅包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

那包含了實實在在的心意，值得格外珍惜。

然而今年我第一次在初二收到了舊的紅包袋，那種感覺不是失望，而是心酸與心疼。

「今年就是最後一次了噢！」

外公外婆無奈地說道。

無論是身體狀況、即將到來的都更，歸處、生計能否持續的未知，我感受到他們滿滿的力不從心，以至於處處都變了調。

雖然他們嘴上說著紅包是最後一次了，但那根本無所謂：我害怕的是就連在這間房子相聚的日子、外公經營理髮店的日子、吃到外婆煮的菜的日子、能夠回到這裡的日子，將在今年走到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