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看波蘭
波蘭位於中歐,由不同的國界包圍連接,北面是波羅的海,西接德國,西南接捷克,南接斯洛伐克,東接白俄羅斯,東北接立陶宛及俄羅斯加里寧格勒州,東南接烏克蘭。 烏俄大戰對波蘭來說,可謂感受尤深,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奇(Mateusz Morawiecki) 對烏克蘭處境大表同情,說 「有俄國這種鄰居,感覺就像活在活火山底下。」
在烏克蘭上空設立禁飛區(no-fly zone)的問題上,北約堅拒以No Fly Zone 來幫助烏克蘭。波蘭是成員國之一,在此問題上波蘭總理沒有明顯的取態,不過波蘭駐基輔大使奇考基(Bartosz Cichocki)在3月10 日則表示,在烏克蘭上空設立禁飛區(no-fly zone),將有助結束烏克蘭的戰爭衝突並拯救生命,因為俄羅斯每分每秒都在烏克蘭多座城市無差別的轟炸。
較早前澤連斯基表示:「你們不設禁飛區,那麼就給我戰機吧。」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表示他會和波蘭相討交換戰機之事宜。波蘭給予烏克蘭蘇聯製造的米格-29(MiG-29s)戰機,美國則提供美國制的F-16戰機予波蘭作補償。
然後波蘭又提議把所有米格-29(MiG-29s)戰機,由美國在德國的蘭斯坦空軍基地(Ramstein Air Base)送往基輔,再由美國提供F-16戰機給波蘭。 不過美國就此安排表示不妥,未能接受,移交問題一直膠著。
澤連斯基在Twitter 表示,現在打仗中,可以化繁為簡嗎?
此事擾攘多日,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奇(Mateusz Morawiecki)其後又表示,任何提供戰機給烏克蘭的決定,都必須由北約組織全體會員國共同做出。 美國國防部發言人科比也表示,不支持建議,形容提議過於冒險,北約應盡量避免與俄國發生直接衝突。
換言之,No Fly Zone 不設立,說好的戰機安排也落客了。作為北約成員國之一的波蘭就算「萬分同情」,任何事也需要一定的政治考量。
波蘭的政治取態,可能是身不由己,很多時也有口難言。烏俄戰爭開始後,大批烏克蘭難民湧至波蘭,至今已接收逾150萬人。 很多波蘭人也熱心地向難民施予援手。有網民發起為他們代租住宿,有企業把辦公室改做收容中心等。
然而長貧難顧,隨着人數愈來愈多,現實層面要面對很多問題如水電,孩子上學等。 波蘭面對突如其來一個龐大社羣,究竟能否一直支援呢? 雖然波蘭近年和歐盟存在矛盾,歐盟的「至高無上」條約與波蘭一些憲法互相牴觸,但波蘭目前還是歐盟成員國,並就烏克蘭難民問題向歐盟及聯合國等提出需要幫助。
波蘭比烏克蘭幸運,1990 年已就加入歐盟一事展開談判,1994年提交正式的成員資格申請。 10年後,波蘭終於成為歐盟的一員,就國土面積和人口來說,波蘭目前是歐盟的第6大國家。
1990年以前波蘭又是如何?
1989年, 柏林圍牆倒下,東德人和西德人跨過圍牆,熱情相擁。那一年世界很多角落,一下變天了,其中包括波蘭。
波蘭政府的經濟長年一蹶不振,政府為了續命,令全國進入戰時狀態,200多個大型企業實行了軍管。波蘭的通貨膨脹率達到了102%,内政可算是一步錯,步步錯。在這樣的局面下,就算政治體制改革也返魂乏術。 東歐的社會主義政府,在經濟崩潰,民不聊生下,正處於時代懸崖,只差一步就粉身碎骨。
波蘭的工會力量在風高浪急下,一步一步迫進,他們沒有路線圖,眼前路只有一條,由農民反抗至工人罷工,摸着石頭過河。任何「計劃」可以說是「沒有計劃」 。沒多想,一切只為當下,為未來,為命途,
放手一搏吧!搏過,就算輸,也對得起自己。
英國牛津大學歷史學者Timothy Garton Ash,在《波蘭革命:團結工會》(The Polish Revolution: Solidarity)一書中,解構波蘭最後能成功罷脱東歐極權政府統治,成為東歐共産帝國倒下之骨牌效應 的第一隻牌。除了是工會的力量外,天時地利人和等因素,還有波蘭人的反抗基因。
公元966年,羅馬天主教是波蘭國教,天主教隨之成為波蘭文化的核心要素。不過自17世紀起,波蘭走向衰落,1795年被俄羅斯、普魯士,和奧地利三國三次瓜分、繼而亡國。
國家雖亡,靈魂不亡,波蘭人的天主教信仰,成了思想抵抗。當時普魯士信奉新教,俄羅斯信東正教。波蘭人一生侍奉天主,成了文化思想和世代士氣泉源。就算朝代時移世易,被什麽政冶架構凌駕也好,波蘭人有一種族群自豪感,那份自我認同源於自身的信念 (faith) , 波蘭人一直相信自己的宗教及自己。
1988年波蘭政府宣布取消物價補貼政策,工會再次發生全國性的罷工活動。工人們提出了三條要求:第一提高工資待遇,第二恢復工會組織,第三釋放政治犯。第一條簡單,波蘭政府立刻答應,但是後兩條涉及自己的統治基礎,波蘭政府不敢答應。此時執政的政黨是波蘭統一工人黨,在雙方選入僵局的情況下,最後只能通過談判解決問題。
成功的轉淚點在於波蘭軍隊拒絕鎮壓罷工的人群,波蘭政府已經束手無策。1989年,命運的另一道大門為波蘭開啟了,東歐社會主義被推翻。革命的成功不是最終章,但後革命年代就是新一頁才剛開始。
波蘭人有一首革命歌曲名Mury,作曲,作詞,主唱也是著名詩人Jacek Kaczmarski。
前幾天,在看區家麟的《奇幻國情教育》,其中一章,他就提到在Stanford 唸書時,波蘭藉同學就以此曲作告别,在課堂上自彈自唱,區家麟被此曲的靈魂攻陷了。有夜,他不停地聽。
區家麟寫:
歌詞裡的「他」,是一個給抗爭者唱歌的歌手,「他們」,正是抗爭的群眾。開首的歌詞是這樣的︰
He was inspired and young, no one would count them
He lent them strength with his song, he sung that it was almost dawning.
They lit thousands candles for him, smoke was rising over their heads,
Singing it would be high time, that the wall should fall...
They sang together with him
Pull the teeth of bars from the walls!
Tear off the chains, break the whip!
And the walls will fall, will fall, will fall
And will bury the old world!
(他年輕煥發 他們是待命的大軍
他用歌聲給他們力量 唱著黎明將近
他們燃起千根蠟燭 頭腦火熱
他唱著:這是圍牆倒下的時候
他們一起唱誦:
拉倒圍牆上的柵欄!
解開鎖鏈 掙脫鞭繩!
牆將要倒下、倒下、倒下
埋葬舊世界)
已故的詩人、創作者兼歌手 Jacek Kaczmarski 曾說, Mury此曲,中後段開始,唱腔與編曲,由激昂轉為凄清。因為故事未完,這不是簡單一曲抗爭歌。大家都誤讀了這首歌。不只是革命的熱情。
中後段的歌詞,群眾運動發展至另一階段:
And they saw their numbers, they felt their strength and the time,
And singing that the dawn is near, they marched into the streets;
They destroyed monuments and uprooted pavements — This one is with us! This one is against us!
Who's alone is our worst enemy!
And the singer was also alone.
(他們羽翼漸豐、聲勢浩大 時機到了
歌聲中黎明漸近 他們衝上街頭
他們破壞豐碑 夷平土地──
這個人支持我們!這個人反對我們!
逆我者 是最危險的敵人!)
Mury 的終曲,深沉的哀鳴。革命似乎成功了,但歌手發現自己孤獨無助。同樣的副歌,訴說歷史在重演︰牆倒下了,牆又築起來;鎖鏈擺脫了,鎖鏈又再扣上;暴君被驅走了,另一群暴君上場。
He looks at the steady march of the crowds,
Silent he listens to the thunder of their steps,
And the walls are growing, growing, growing
The chain dangles at the feet
(他看著前行的群眾
沉默中他聽到他們如雷的腳步
圍牆豎起、豎起、豎起
腳邊的鎖鏈又再晃動…)
波蘭近年如何?
2014年至2020年,加入歐盟後,獲得超過860億歐元資助,是歐盟結構和投資基金(European Structural and Investment Funds)的最大受益國,但波蘭常常和匈牙利聯手成為歐盟中的「壞孩子」,爭取更多資助。地緣政治風險上,波蘭藉以幫助同有抗爭靈魂的白俄羅斯,增強其在東歐的影響力。
近代民粹主義思潮洶湧, 就算擁有抗爭血脈的波蘭,一千年的爭取,民主得來不易,好不容易那牆倒下,但在此世代,另一道牆又築起。權威民調YouGov對來自保加利亞、捷克共和國、德國(前東德)、匈牙利、波蘭、羅馬尼亞和斯洛伐克的12500人的一項調查顯示,受訪者中的多數,從51%到61%不等,認為民主正在受到威脅,他們都認為自己國家的選舉既不自由也不公平。
我們再次聽Kaczmarski的歌聲,世代革命的熱情,歌者珍惜個人自由。他希望強權倒下,人們得到真正解放, 不幸的是,群眾運動,世代怎變也好,今天帶領民衆改變的革命家,往往一上埸,變成一群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暴君。
放眼緬甸,就看到從前在槍管下不屈的臉朧,今天她頭上依然插着花,可是一人得道,大開殺戒;被軟禁了,另一度牆又樹立,另一度鎖鏈在晃動,人民如雷的腳步,衝着彈炮和圍牆,世界並沒有日月星晨般純真而簡單。
Sven Lindqvist, “Exterminate All The Brutes” 的作者,在書中寓意,希特拉的椅子在二戰時代,只是恰巧落在德國; 其實任何嗜權者,也嗜血,也可成為希特拉。
“Power tends to corrupt, and absolute power corrupts absolutely. Great men are almost always bad men." Lord Acton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 来自作者
-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