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執著物語
生命史好像是這樣子的,相較於宏觀的歷史,很難真的鉅細彌遺地記住什麼時間,只會記得自己逐漸老去,記得自己原來還有過稜角。
譬如快27歲,猛然發現自己開始把歌曲當作背景音樂——以前幾乎不會如此,都有點想笑這個天真爛漫的年少堅持。
還有,很偶爾會懷念起小時候為了聽歌,坐在電視機前等電視臺兩檔節目間的MV(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這樣的打歌途徑);或聽廣播時,將聽到覺得合拍的歌曲寫下來,花時間找出該張專輯、好好聽完每一首歌。想來自己也經歷過沒有YouTube、Spotify的年代(畢竟他們上市時業已十來歲,打入臺灣市場又是更以後的事),在現下二十代孩子眼中,這行為大概令他們感到不可思議。
交互比對之下,同時思忖著演算機制餵養給自己的歌,真的是自己喜歡的歌嗎?
兩年前曾經採訪過成團多年的獨立樂團,他們說時間帶來最大的轉變,大概是已經不再逛唱片行,以及帶點賭注性質的盲買專輯,Spotify出來後它推薦什麼就聽什麼。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偶像崇拜與憧憬,當下其實有種幻想破滅的悵惘。不得不承認,這樣的閱聽模式遂成老派、甚至慢慢地消失。
總而言之,微抵抗初老之餘生日也快到了,決定送給自己一份生日禮物,把出生年至今,對我有重要意義或故事的歌找出來,好好記著。
(也不是什麼大師,大概只會變成精神病回顧哈哈。)
1.
1993年,出生那年。
Radiohead的〈Creep〉雖是1992年釋出,但在1993年於美國竄紅再發行,任性如我擅自將之收入1993的歌單中,賦予自己的出生有那麼一點有趣的意義,好像這般做自己可以成為一個怪少女。
雖然〈Creep〉不是Radiohead中最喜歡的歌,細聽歌詞不過是用太美好的曲和聲音包裝的少男心聲,卻是開始聽團的小初衷。小時候沒有什麼接觸樂團的機會,還記得有一位偶然遇見的大叔,拿出珍藏的黑膠邀請我們聽歌。席地坐在黑膠機前,聽完轟地居然就一股腦落淚。
無從記起當下的心情,大概是逕自對歌詞斷章取義和投射。
長大後回顧那段時期的自己,稍許耀眼,尚未質疑生命本質而衝撞,顯然因認可自己的存在,才會想要活得怪,而非現在總是既愧對又不禁責怪起父母,希望自己不要被生下來。
2.
也是一首1992年末發行,但被我納入1993行列的〈當愛已成往事〉,私心因為放在1993年上映的《霸王別姬》裡,這首歌才具有意義。
用Google搜尋「霸王別姬」,後面的推薦關鍵字第一個竟然是手遊《食物語》的角色名,而非這部和我一樣歲數的電影。雖然很大的機率是身為遊戲宅的關係,不過依然恐懼於時代嬗替更迭,還有人的健忘。
2017年,經歷鬱期一年半,還見不到光。沒有求生意志的日子,睜眼閉眼對我來說都像時間對自己下的慢毒。一次翹課窩在家重看《霸王別姬》,不忍看到結局,所以走到陽臺抽菸。蹲坐在陽臺一遍又一遍地聽著張國榮版本的〈當愛已成往事〉,沒有眼淚、空到不能再空的心臟,如被擰轉般疼痛,
然後就吐了,興許是對期待深刻感情的我感到作噁。
3.
喜歡Soul Asylum的團名,然後也跟著搭上了1993年的〈Runaway Train〉。
北上讀書後,回家需要搭高鐵到臺中,轉乘兩次火車才會到。也因為班次太少,如果沒有精算好時間,就需要等上一個小時才等得到下一班。
大學有一次,聽到〈Runaway Train〉歌詞"wrong way on a one way track“時,腦海閃過「搭上了那班車也回不了家阿」的念頭,瞬地停下步伐,忘記自己正在趕車,居然看著火車從眼前駛離。
估計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無論哪個年紀、哪個時期的自己,這首歌都殘酷地現實。在那個當下,其實更殘酷的不只關於難以回的家,也關於另一向,早已失敗、關於人生選擇的車。
4.
2020年好像真的帶走許多人,包括Mazzy Star的David Roback。
〈Fade Into You〉乍聽是無法觸及愛人的囈語,但在自己患病而一蹶不振後,彷彿成為歌中的「你(you)」,而從這個的角度聽,這首歌變得更加悲傷。
不諱言地,日久也會生恨,漸而放棄向那些選擇離開的人伸出手,忽略曾有的回憶與摻和疲倦、失望的愛。所以每聽一次歌,就會陷入自責的情緒裡。
很抱歉,要是沒有相遇、沒有傷害,沒有我,就好了。
同場加點一首
今年《排球少年》完結了,追了七、八年,證明運動漫沒有超能力也很好看(對,不需要zone、不需要超華麗特效、不用和外星人對打)。而同樣是沒有超能力的經典運動漫畫《灌籃高手》,其主題曲BAAD的〈君が好きだと叫びたい〉也是在1993年發行。
「啊!就是那部動畫的歌!」自己喜歡的90年代日本歌曲,大部分是動畫主題曲,是聽到會由衷跟著哼唱的青春記憶。雖然不認同自己有「小時候看的動畫才是神作」的想法,但不得不說,現在看電視已經很少有動畫或卡通,會讓我停下來看完。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動畫主題曲和動畫帶來的萬千情緒,之間的連結也跟著弱化了吧。
Bonn
2020.11.19, Taip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