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省思】村上春樹《人造衛星情人》——相遇後是深深的孤寂

村上春樹的第九篇長篇小説《人造衛星情人》，知名度不僅不若《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挪威的森林》《舞舞舞》《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更確切的說，負評還不少，多數反應看不懂、莫名其妙等，但不是村上迷的我，卻在《人造衛星情人》找到比《聽風的歌》《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更能觸動人的情感，姑且稱之為深深的孤寂無力感吧。

其實《人造衛星情人》依舊採用村上慣用的「意識流」寫法，流徜於書頁各個篇幅，唯劇情推移更加超現實。有人將《人造衛星情人》視為村上春樹第一本長篇愛情推理小說，我不以為然，因為《人造衛星情人》沒有謎底，亦無線索，難以推理小書視之。村上風格虛幻，筆觸輕盈，在《人造衛星情人》更出現諸多超現實片段：人在某些時刻會一分為二，遊蕩在另外一個平行時空，如此超自然和莫名的前因後果，若堅持以邏輯審視《人造衛星情人》細節，反而會一頭霧水。

故事圍繞在三個主角間複雜的感情流動，由堇的初戀開始。男主是一名教師，風流倜儻，與許多女性關係紊亂，但他愛的是小他兩歲，特例獨行的堇，兩人友誼深厚，且藉由堇的小說，他與堇更加密不可分，是知己、知音。然而如同現實，友情再如何深刻，與愛情間終究有一道無法切割的藩籬，堇不愛他，反在二十二歲時狂戀年長自己十七歲的妙妙。妙妙事業有成，一樣對堇懷有好感，甚至將其以助理一職留在身邊。隨後兩人至歐洲出差，在希臘不知名的小島度假時，堇按奈不住衝動對妙妙告白，遭拒後堇失蹤。

就像《情書》《在世界中心呼喊愛》一樣，一個人的死亡、消失，將牽引著她愛著，與愛著她的人相聚，男主來到島上尋找堇，也遇見妙妙。透過妙妙的陳述和堇的日記，漸漸了解妙妙也愛著堇，卻無力回覆她的愛。

三個人，愛人者、被愛者，像三條軌道交錯，又奔向各自的航程。

如同《人造衛星情人》裡的形容：「我們終究不過是各自畫出軌道的孤獨金屬塊而已，當兩顆衛星的軌道碰巧重疊時，我們就這樣見面了，或許心可以相互接觸，但那不過是短暫的瞬間，下一個瞬間我們又再回到絕對的孤絕中了。直到有天燃燒殆盡為止。」

書中的角色常問著：為什麼大家非要變成這麼孤獨不可呢？活在富裕生活裡，品味高雅、成功的現代女性的妙妙，或忠於自我又失去自我的堇，與眾多女性友人關係複雜的男主，不論外顯如何，心裡都有塊外人無法觸及的私領域。而人往往窮盡力氣擺脫孤獨，不如坦然接受人生來就是孤獨，就像你也未必百分百了解枕邊人、小孩、父母，或全然被了解、接受（題外話，這讓我想到蔡康永辯駁孤獨死一說，人離世時本來就是孤獨的，差別是你在意旁邊有沒有人為你哭）。

我將小說一分為二，前半段是關係裡的孤獨，愛與不被愛，或愛著卻無力給予，後半段則是失落。兩顆人造衛星在無涯星空裡交錯，豁亮光芒閃爍，然從遇見、愛上到失落，有些人變得更加空虛，像被離開的人帶走了什麼，而有些人反而因此得到新的方向。

不少人詬病《人造衛星情人》結尾，我卻認為再也無法找到更好結局。生活裡有太多無力挽回的遺失和缺憾，與其像妙妙逐漸虛化，不如接受事實，並懷念，像男主所言「或許，所有的一切會在遙遠的彼方，註定無聲般消失得不著痕跡。至少有單一重疊的身影，伴隨這安靜的地方，一起流逝。生活只是不斷拉近距離，發現離去的事實。閉上眼，我試著回想美好事物，緊握回憶，雖然持續抹滅。」

小說多次出現Sputnik，是1957年10月4號蘇聯從哈薩克共和國發射的世界第一顆人造衛星，次月發射第二顆，不同的是Sputnik2乘載一隻萊卡犬，成為史上第一個深入太空的生物，也是首位犧牲者，因為當時的衛星都是有去無回。而當Sputnik2的萊卡犬一雙黑碌碌的眼朝向窗外時，是在震撼宇宙的浩瀚，地球閃爍的美，還是感到深深的孤寂呢？如果認同彼此間無法了解、被了解，愛情、各種關係都不會是孤獨的解藥，在轉瞬間火花後，終必迎來孤獨，是不是就能放下強加諸在別人身上的執念，好好擁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