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選議員李傲然請辭：「應承我，好好照顧自己」

最後街站問候 街坊不捨道別

街站正式開始前半小時，福利道與大角咀道交界已出現人龍。排頭位的黃婆婆（化名）說早一天收到訊息，特意與朋友們提早排隊：「毛澤東話最緊要人品好，李生就人品好！我哋同佢相處過就知。我朋友俾人收多咗水費，都係佢幫手追番。」隊內除老人家，亦有不同年齡的街坊到來，排在隊後的劉先生（化名）則黯然地說：「以前開業主立案法團會從來都唔見議員，佢一上任就嚟同我地開會。都知佢同法團成員顏色（政治立場）唔同，但都幫我哋跟得好足，唔係掛住派蛇齋餅粽。其實我自己就夠口罩，今日特登嚟見一見佢。呢啲係真正得民心。」

「應承我，以後好好照顧自己。」Owan跟每一位接過物資的街坊說，重覆百遍以上的道別聽落有如情話，記者起初還覺得有點尷尬，但當中包含與街坊的共同回憶和情義，真實地反映在彼此的互動中：有的擁抱慰問，有的握手致謝，亦有對望無語、走到一旁拭淚。一位婆婆不明所以，眼眶泛淚問記者：「佢做得咁好，好地地點解要走？」

處理社區大小事 點滴累積信任

「感覺好唔捨得，始終建立咗深厚感情。但從各方面嘅消息都係話俾我哋聽，似乎呢個（辭職）係唯一選擇。」完成最後一次街站，Owan對記者嘆道。2019年11月以素人之身當選，任期內經歷社運動盪、世紀疫症，小至跟進違法泊車、水渠廢料湧出、街道棄置竹棚等地區日常事務，或大至揭發大同新村聖德肋撒幼稚園校長涉濫權及虐兒事件、健身室不良營銷手法騙案、跟進昂船洲躉船三級火污染物突襲社區事件等，這一切工作原來都濃縮在短短一年半之內。

議辦書櫃上放著一塊「惠澤黎庶」的鏡牌，Owan娓娓道來其來歷：「福明大樓係選區內發生的第一宗肺炎確診個案，嗰晚三點幾業主立案法團通知我、四點幾政府記者會正式公佈、五點幾食環署派洗街車過嚟洗街，六點半我執好口罩逐家逐戶去派。當時疫情嚴峻，無理由要同事以身犯險，就只有自己一個做。後來疫情放緩，業主立案法團就送咗呢塊鏡牌俾我。上任三、四個月就有鏡牌，其實好開心好鼓舞。」回看種種，滿足在於工作取得街坊信任，但亦不無感觸：「人嘅情感未必一定要波瀾壯闊，但點點滴滴就會滴水穿石，回憶返呢啲日常就會傷感。」

貼地快捷做區 遺憾時間有限

新一代議員既有落區的魄力，也更懂得利用媒體與街坊互動。在Owan的Facebook專頁除可接收社區資訊，他亦會與網民一同追劇、分享「#蘋果照妖鏡」照片自嘲，與大家悲觀中找鼓舞。但Owan表示大家在傳媒或社交媒體所認知的，只是他工作內容的三份一。其餘三份二則是低調及機密個案，以及與各政府部門無盡的書信來往，Owan謂自己並非經常上文件到議會的議員，與其來回花六星期上會討論、處理，他會找最直接快捷方法解決問題。

回顧年半工作，Owan認為成績未如理想，他希望做更多社區連結，同時談及不少擔心與遺憾，如鍥而不捨爭取到的聚魚道寵物公園之後發展如何？所關注的議題如教育、營銷手法等在公共領域上面會否缺乏討論？地區問題如無人督促政府部門，受害的是居民。「冇辦法，（任期內）疫情嚴峻，而時間有限、生命有限，只可以話可以做得更好。」辭職生效後，Owan仍會跟進手上的個案，如協助街坊進行民事索償、尋找法律諮詢。

告別制度內代議士 公民社會自助互助

區議員工作似乎為社區帶來一點影響，可是Owan並不認為議席是必須。「2019年反修例風波令區議會選舉成為變相公投。當時好多人政治覺醒，但同時認為自己咩都做唔到。」當時不少人只想到以投票作表態，Owan認為正反映香港人當下的手足無措，「投票係其中一種方式，但係我眼中唔係唯一。」

Owan笑謂今天是他辭職的第一天，太陽如常升起、世界依舊運作，街坊可能很快會忘記他。「但唔好忘記，社區係大家，你有能力去改變身邊一件小事，積少成多，聚沙成塔。」他解釋為何常對街坊說「有一日如果我唔再做你哋嘅議員，應承我，好好照顧自己」，這正是他的對社區的祈盼與想像：當告別依賴多年的區議會制度，社區不再有民選區議員，公民社會內每一個人可否都成長，學會自助、然後互助。「呢個唔係一個終結，係一個新開始。公民覺醒唔一定透過選舉去彰顯，可以係建立公民社會，例如自己去搞一啲居民組織、社區互助，甚至自己做更多社區連繫，唔好諗到區議員嘅角色咁無遠弗屆。」

「呢個議席係因為反送中運動而得到，如果有得揀，我寧願一切都無發生過，身邊太多人付出代價、好多難堪難過嘅回憶...... 但一切係既定事實，咁就盡力做好應該要嘅事，呢個無悔。」對取得議席的感受，Owan在訪談中重複不下數次。事情推演至今或許都不如人意，但若今天發生的一切將成既定事實，如何無悔、盡力做好應該要做的事，就是社區內每一個人的責任了。

後記：
整理內容至執筆過程，一直想起《無權力者的力量》中描述後極權政權以意識形態將人困於制度之內。我們可否透過對公民社會的實踐，切斷由上而下的意識傳播鏈，以真實的生活去拒絕成為謊言一部分。引「金句王」Owan 的話：「我想成為一個，呢個世界因為曾經有我嘅努力，而變得更好嘅人。」

記者：Bel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