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女兒的情書

新工作第一天，妳興奮敲我：「媽！我新的公司離妳之前上班的地方好近。」

真的好近，妳在地圖上標出來的兩點都快重疊了。只是物換星移、相隔二十多年，其中老了一個媽媽，也長大一個孩子。

「記得每次我快下班妳總是打來指名這家的『黑椒牛柳炒瀨粉』嗎？」我加上另一個也快重疊的點傳回去。

「當然記得！那家還在呢！我現在還常去吃。馬麻那時是我的Uber eats。」妳的文字跳出來時，我幾乎可以看見妳臉上滿滿的笑容。

用笑容迎接世界的孩子

妳真是愛笑的小孩，出生後眼睛還看不清楚這世界，就先用上揚的嘴角跟我們打著招呼，怎能不愛妳呢？

妳的哭聲也奇特，時間到了就重重一聲「ㄚˋ」。殘忍的媽媽總是撐到最後一刻，聽到妳那烏鴉般準確報時的叫聲，才心滿意足地去泡奶。

跟長大後的妳說，小時候妳說話，結尾總是拖一長串「呵呵呵」似的笑聲，好似在說「不好笑我自己笑」，後來大家都學妳的罐頭尬笑聲。妳笑著爭辯：「我哪有！我自己怎麼都不記得。」

有一次妳回鄉過暑假，妳寫下一封圖文並茂的信寄給我，報告妳有了新書包，也學會注音符號（雖然有些注音符號像妳小時左右穿反的鞋子），我把那封跋山涉水而來的家書揣進懷裡，你知道嗎！那是一個母親所能收到的最最珍貴的家書了。

第一封情書

那個午後，我寫下給妳的第一封情書：

才離了我的視線
就扳著手指計算妳的歸期
想妳在台灣也已度過四個週末
是在跟小表哥搶攻快打旋風嗎？
還是黏著阿公
笑他講話顛三倒四
像那卷故障的錄音帶

電話中妳未語先笑
說姨婆只剩兩顆尖尖的犬牙啦
好像大野狼扮的外婆
妳便披上紅色浴巾扮起小紅帽

妳的世界仍然純淨甘美
如初湧的山泉
渾然不知大人的世界
阿公、阿嬤，以及你最愛的媽咪
都將在妳無邪的歡笑中 緩緩老去
我如何捨得 這次分離

妳那裡是酣睡的午夜
小臉上可還留有白日的笑靨
這裡是寧靜的下午
我閒閒沏起一壺新茶
茶色釅然如昔
卻少了一味熟悉的奶香

治癒我的小小臂膀

那些歡樂的、悲傷的，都是與妳一起度過。

曾經懷裡擁抱過僅三個月的小天使，幸福卻突然由指縫間流失，無力挽回。二歲多的妳，懵懵懂懂，打破我用以抵抗痛苦的沉默問我：「弟弟現在是不是長了翅膀在天上飛？」我閉目無言，不知如何回答，卻感覺一雙小小的臂膀緊緊環抱我，是妳知道我在心裡痛著，要使盡全力給我足夠的安慰嗎？

一直以為自己會忘記，卻每年在妳生日時，努力在心裡用妳的樣子描摹弟弟長大後的模樣，也發現長大的妳，偷偷收藏著弟弟僅有的幾張照片。我們都怕說出來痛了自己也痛了對方嗎？

可是也許有那麼一天，我們可以雲淡風輕，笑談起那曾經存在的小生命，知道即使緣淺，我們終究是想念著情繫著，在我們生命歷程中與他共度的短暫時光。

想念著妳，閉上眼，彷彿看見幼時的你，遠遠看見我，就綻開笑容跑過來撲進我懷裡。

於是我在紙上複製你的笑顏，童年的，長大的⋯

童年的妳，擁著幼年哈哈，笑逐顏開

長大的妳，依偎著前來索吻的羊駝，自信微笑

34歲生日快樂，寶貝！雖然人世並不完美，但希望妳不後悔來到、並且愛著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