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情未了
幾年前從香港回印尼萬隆遊玩,安排我們旅程的老同學光哥,帶我們到以前我們居住的老家看看,其實我們的老家早在三十多年前已經賣給別人了,而且當時在這裡和我們一起居住的父母親和祖母,都先後去了天國,剩下的就是我們三姐弟,現在都在汽車上,一起回來看看這已是別人的家的老家。
這幾十年來,我們去過好幾次萬隆,每次總會來這裡看一看,緬懷一下小時候的歡樂,畢竟我們漫長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這裡渡過的。這裡留下了太多兒時的記憶,叫我們怎能不掛記它呢!
我曾經追尋自己的記憶,把兒時記得的事物,一幕幕地讓它們在我腦海中顯映出來,追尋到的最早的記憶,大概是三歲時的事,就是在這個家,我在家門口,看見一輛用馬拉的大貨車,父親指揮工人搬東西,那是我們在搬家,搬進我們現在看的這個老家。
當時這老家的後院,靠後面圍牆邊,種了一列香蕉樹,還有一棵好高大的酸子(羅望子)樹,樹上很多毛蟲,常常掉到地上。寬廣的後院成為我們小孩子的玩樂天堂,玩跳飛機、捉迷藏、踢橡皮球、賽跑等等。
後來香蕉樹和酸子樹都被砍掉了,後院建起了一座很大的廠房,我們的老家變成前居後廠。這廠房裡,曾經生產過男人用的頭髮臘和女人用的頭髮油。也生產過威化餅乾和類似魚皮花生的花生產品。
院子變小了,在院子中心搭起一座鴿子屋,養了一群鴿子,從養鴿子的過程中,我和弟弟得到許多樂趣。
在與這老家有關回憶的片段裡,最多的是母親忙碌的影像,或在廚房燒菜,或在飯廳用縫紉機為全家做過年的新衣服,或打掃衛生,等等。另外也看見晚飯後,父親和我及弟弟下象棋,或者聽父親講故事,印象最深的是講封神演義姜太公的故事。我還看到自己在飯桌做功課,有時卷縮在客廳沙發的一角,聚精會神地看「少年文藝」。到年紀略大一些,就看「鐵道游擊隊」、「青春之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等。這些書陪伴著我成長。
高中畢業後不久,我就結束了在這個老家的生活,進入我人生的另一個階段了。
這些都過去了,不談也罷。
光哥停好了車,問我們要不要去按門鈴到裡面看一看,他說現在的屋主是我們小學時代的同校同學。我說不用了,房子改建過了,我不想破壞我印象中老家的格局,不看為妙。
我和弟弟下車在路上漫步,陣陣涼爽的微風輕撫我們的面頰,好生舒暢。這裡就是當年我們和鄰居小孩子們一起玩耍的街道,也是當年我們的快樂源泉之一。那時候這條街是掘頭街(盡端路),離我們的家五間屋子之外,街道就終止了,接下去是田地和茅屋,所以很少車輛來往。我們在路面上用粉筆劃線玩遊戲。有時把人分兩批,以橡膠圈為槍,以紙條卷成實心筒作子彈,玩戰鬥遊戲。總之,整條街都成為我們的玩樂場地。我們也常在屋前空地上鬥雞、彈玻璃球遊戲、彈吉他唱歌、談天說地……
這條街留給我們的記憶是很溫馨和快樂的,和我們一起玩的小伙伴們,大都已遷走了,不知他們現在怎樣了。他們之中一部分是幾代僑生(幾代前的祖先由中國遷來),他們不會講華語,但保留中國人的姓名和一些習俗。另有一對兄弟,其父是伊朗人,母親是爪哇人。有一個和我同年的小伙子是荷印混血兒,還有一個是印尼峇達族少年,他父親是上尉軍官。我們之間的種族、文化背景,以致於宗教信仰雖不相同,但我們在一起時,講著當地的順達(Sunda,選達)語,相處融洽,玩得開心,以致到現在,我還會想念他們。
我和弟弟慢慢走到昔日的掘頭路盡頭,現在是有路直通出去了,以前的田野和茅屋,變成了柏油路和洋房。
我們折回頭打算走回我們的汽車那邊,走了兩步,前面不遠處停下了一部汽車,走出了幾個人,其中一個身材肥胖的老婦人,和我打了個照面,我心中一震,怎麼這麼面熟!但這不可能呀,這位是印尼老婦人,我剛來兩三天,還沒有認識本地人呢。這時他們都走向門牌5號的洋房,這是當年和我一起玩的峇達族朋友的家。這時聽到走在後頭的男士叫了一聲:“卡爾叮”,剛才那位老婦人停步回頭回應。我突然心中一動,對了,我想起了當年峇達少年的姐姐就叫“卡爾叮”,當時我覺得她很漂亮,每當她出來看我們玩耍時,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偷望她,那時我不過是一個少年,也許剛剛到情竇初開的年紀,對她有一些好感,說得再重一些,勉強可以說是暗戀吧!當時她是苗條美貌的女孩子,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看我的時候,我覺得魂都會給她攝去似的。眼前這位婦人,雖然從臉形輪廓上看,以前應該也是好看的人,但她真太肥胖了一些,怎麼會是她呢?不過回想當年她的母親,比眼前這位婦人還胖,這麼說來,當年美麗的她,演化成眼前的婦人,也是可能的呀。
走回我們的汽車邊,看見老伴正在給老家拍照,望著到現在還那麼苗條和美麗的她,我心想,一切天注定,感恩!
我們都上了汽車,我回頭望望老家,又望了望那門牌5號的房子,心想,緣分終了,就得放下。
再見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