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尋味——紅磡老伯的三色雞蛋仔
一個偶然的機會,回到紅磡走了一圈。紅磡火車站B出口那個長的不得了的天橋,現在又變了樣,兩側築起了一些鐵絲網,不知道是為什麼。在這個天橋上我曾經同時拖過兩個超大的行李箱,上面還裝着一個家裡非讓我帶去香港的電飯鍋,有一次還搬過一個小米空氣清新機,一邊扛一邊後悔爲什麼不花那不到100塊的運費,最難以置信的是徒手搬過貓砂盆,都說en 見怪不怪,但我仍然對路人不解的眼神印象深刻。同事說,從紅磡月台出來一路走到那條街,計時是8分零7秒。是的,不算近,也不算遠。可對我來說,我根本不在乎幾分幾秒,我只知道,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一直走,很快就到家了,那個專屬於我的小天地,有它在家等我。
走下天橋,橋底那家大排檔燒烤店還有隔壁的貴州酸辣粉店已經搬走了,兩家我都各只吃過一次,晚上的燒烤大排檔成了這條老街的一道風景,香味能直接飄到下一條街,因爲孜然很香,油也可能是地溝油。烤串配上啤酒,還算挺實惠。隔壁酸辣粉的肉燥好吃,雖然不是家鄉的味道,但那個酸辣味也大概是那個意思了。沿着黃埔街走,是兩家開對門的美髮用品店,一看就是開了很久的老店,但生意似乎並不好。黃埔街和必嘉街相交的路口有一家雲吞麪店,我吃過幾次,鮮蝦雲吞真的吃得到蝦仁,但就是偏鹹了一些,但很便宜,耗油菜心只賣10元。坐在店裏吃的都是看報紙的阿婆阿伯,我一個後生女實在太格格不入了,所以後來我都改外賣。
記得有一次有好朋友特別來紅磡找我,帶我去吃必嘉街那家功夫麻辣,是一家川菜,天哪一吃真的感動到不行!一份缽缽雞要價48元,真的不便宜!我們倆都愛吃辣,要辣到流鼻涕的那種,酸辣兩餸麵我們會叫淨餸,當成麻辣燙來吃,因為晚上少吃主食會比較好。那時候爽吃一頓人均可能要60幾塊,對那時候的我來說已經挺奢侈的了,我們兩次吃都是為了慶祝,具體慶祝什麼卻忘了。
繞著附近走了一圈,走累了,同事問有什麼必吃推薦,那一定是那一家老字號雞蛋仔了,不用懷疑,希望有開!穿過熱鬧的步行街,經過香火鼎盛的福德古廟,走到船澳街,以為是在這個位置,卻發現沒有,而且店舖有點陌生,心想完了,難不成這家老店也關了。還是我記錯位置了,我一遍向下一條街走去,一邊上openrice查詢,明明寫著營業中呀。最後才發現原來是下一條跟他平行的很短的小街,叫大沽街。熟悉的招牌,熟悉的店舖陳列,老闆的兒子依舊站在臨近街道的一側,負責收銀和做班戟,老闆阿伯站在裡面專心負責雞蛋仔。雖然大家都帶著口罩,但是我從眼角的細微變化就知道口罩下的他們一定都還是那個親切的表情。我忍不住說:「呀,我記錯左位置,以為你地搬走左添」
老闆兒子:「哈哈,無啊,我地一直都喺度」
想了挺久要吃什麼口味,他們家的雞蛋仔是我在香港吃過最好吃的,真正的足料,外皮香脆內餡軟糯,價格又實惠,應該是好多年都沒漲價了,真的很難得。
聊到我之前住附近機利士南路,後來搬走了。老闆兒子打趣我說,是不是搬去山頂啦~天哪怎麼會!心想,別說搬去山頂,就算是搬去國外都會想念這個味道吧,我在別的地方再沒吃過比他們家好吃的雞蛋餅。老闆一大把年紀了,是個慈祥而健談的大伯,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常問客人好不好吃,讓他們給意見。我同事說他喜歡再甜一些,老闆說哎呀現在大家追求健康,好多女仔都唔鍾意食太甜嘅嘢,這時候我猛點頭。桌子上貼著的那張採訪他的報導好像褪色了一點,跟報導上寫的一樣,老闆幾十年如一日,對做雞蛋餅的每一個步驟都十分認真,加熱的模具旁有好多個計時器,每次一響,就要翻面一次。
今天是工作日,客人看起來不多,我關心問一句,現在疫情影響客人會不會少很多?他們說是少了一些,畢竟大家少出街,而且雞蛋仔剛出爐不吃,放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等待的間隙,我很想跟他們多聊兩句,我說見到那邊舊唐樓都拆了,好幾間老店都關門或搬走了。我小心翼翼地問,你們不會搬走的吧。
老闆兒子輕輕搖搖頭說,「我地唔會」。我不清楚,口罩下面是不是有一絲不確定的無奈。
滴滴滴——計時器又響了,我點的雞蛋仔終於出爐了,老闆兒子把雞蛋仔從模具上取下來,攤在鐵架上讓表面稍微冷卻。我點的是朱古力抹茶原味三拼,這其實並不在菜單上,是剛剛老伯問我吃兩種口味還是三種,貪心的我當然說三種!天哪,出來是平均的可可色,抹茶綠色和金黃色,色澤均勻飽滿,形狀堪稱完美,忍不住拿手機拍照留念,拍了一張食物,私心拉遠取景,把老闆也拍進去。
等待的間隙,我說,我看到隔壁街又開了一家新店,裝修很漂亮,但不知道好不好吃,我猜應該一般般。
老伯的回答讓我頗為驚訝:「我地呢通常都唔會評論人地啲嘢。你諗下,如果其他人咁評論我地,我地係咪都會唔開心。最緊要,係做好自己本分,人地鍾意食,自然會返返來。」
我連忙點頭。接過晾好放進紙袋的雞蛋仔,說了聲唔該,下次見。然後轉進隔壁的巷子,偷偷除下一邊口罩,咬一口。味蕾告訴我,就是這個心心念念的味道,一點也沒有變。
味道是記憶的線索,我會為了尋找一個熟悉的味道,而踏遍一座城市。只希望,不管如何時過境遷,那些蘊含著心血與熱誠的熟悉味道,能在發展的洪流中抓到一絲保留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