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生活日常 #5 遠方的家人

我對小叔叔的印象要從羽毛球說起。我記得小時候怎麼練都練不會發球，有一次小叔叔來家裡吃飯，看我在外面練習了老半天都發不好，終於走出來說：「我教你。」後來我就會羽球的發球了。可能後來又過了幾年，弟弟出生了，我跟他暑假沒地方去，父母親又要上班。於是父親就讓我們去小叔叔家玩。那時小叔叔住在桃園的高級地段，房子是新建的高樓大廈，我當時很羨慕，也很高興暑假可以去那邊待著，跟他們吃飯開冷氣。我的父母十分節儉，開冷氣的次數，屈指可數。

那個暑假過完後，我們就再也沒去過小叔叔家了。他的生意經營不善，被迫把房子賣掉才能勉強維持公司的運作。生活費一度籌不出來的時候，還向父親借錢。父母親向來對錢是斤斤計較，但仍是出借了幾十萬。小叔叔一家從華厦搬遷到樹林的工廠的二樓加蓋暫住，一家五口一住就住超過二十年。或許在這段期間，生活的空間不大舒適，畢竟是在廠房樓上，又是工業區，周遭不乏污染和噪音，但他們家的感情卻很好。爸爸有 7 個兄弟姊妹，就屬小叔叔一家的感情最好，我十分羨慕。

小叔叔搬家後，一直很努力工作。他和小嬸嬸捨不得請人，兩人輪流三班制的顧工場，終於在好幾年前把債還清。小叔叔很愛他的三個孩子，他們沒錢的時候，全家人還是會盡量找時間在台灣到處遊玩，為的就是維繫家庭的感情，不讓孩子有個悲慘的童年。他的夢想就是讓家人搬出工廠樓上，入住真正的房子裡。

去年小叔叔終於辦到了，他和嬸嬸買了新莊一戶 50 坪的一層公寓，今年四月終於裝潢完成，並順利入住。上個月一早起床，打開手機看到弟弟傳來的訊息，他說小叔叔走了，說是心臟病發，在半夜走的。

知道的當下應該是震驚多過於悲傷。人在英國的我覺得好不真實。因為距離太遙遠，感覺他好像還在家裡泡茶跟老婆孩子吃飯，殊難想像下一次回台灣的時候已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回想最近一次和小叔叔之間的回憶。那是在前幾年的中秋節，他手裡捧著一盒大女兒親手做的蛋黃酥，盒不離手。他知道我們幾個覬覦著那些蛋黃酥，於是決心好好保護它們。他說：「這是我女兒親手做的耶，超級好吃，我要先給祖先吃，你們不要偷吃。」終於到下午，他花了一小時將蛋黃酥一個個用保鮮膜包好，走到我們面前，發一顆說一次：「這是ＯＯ做的，很好吃喔，一人只有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