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 ｜ 蘭台笑 （下）

萬州乃是個水路大埠，其地在奉節上遊不遠。過了奉節江水頓急，所謂“朝發白帝，暮到江陵，其間一千二百裏，雖乘奔禦風，不以疾也”。來往行船往往在萬州夜泊，休整好了才能應付第二日一日千裏的航路。

也因為如此，這個小小的縣城雖然不大，卻向來是三教九流匯聚之所。唐七在街上溜達了溜達，又沿著城墻轉了半圈，果然見四處都貼了那找人的告示。告示上寥寥數筆，卻盡得一個吃喝嫖賭掏空了身子的惡少神韻，的確就是那日的少年。

唐七走了一回，索性尋了向陽的墻角半倚半靠坐了下來。她身上袍子半新不舊，坐在墻角倒也像個歇腳的行路人，並不突兀。滿街人熙熙攘攘來來去去，誰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這一坐，就坐了一日。直到日影西斜，才看到兩個家丁模樣的人一路挺胸疊肚地走過來。路人店家多有跟這二人打招呼的，顯是平日裏頗為熟悉巴結.這二人卻趾高氣揚，待搭不理。一路走到城墻下，兩人合力把那告示給小心揭了下來。唐七見他們手上已有幾張告示，心知那少年必已平安到家。她又等了一會兒，方才搖搖擺擺地起身。誰知這一日不曾吃飯，一時起的急了，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不由晃了兩晃。

只聽一人低聲道：“小心”，說著扶了她胳膊一把。唐七借勢退了兩步站穩，也低聲說道：“多謝。” 擡眼看時，卻又“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你。”

原來那人竟是顏峻。

這才一夜不見，此人卻忽然好像哪裏有點不太一樣。此時見了唐七，嘴角牽動一下，算是笑了一笑，不過此笑簡直比哭還要難看。唐七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嘴上卻不動聲色地笑道：“這位大哥，今日咱們又見面了。不如小弟做東，咱們一起去喝幾杯如何？”

顏峻微微嘆氣道：“小兄弟，今天卻是不行。此地甚是危險，你……速速離開為佳。” 唐七奇道：“青天白日，為何危險？” 顏峻深深看她一眼，突然右手並指為掌，急攻向她咽喉。唐七仿佛驚得呆了，眼見這一掌風聲淩厲，竟然來不及躲閃。眼看這一掌就要將她打傷，千鈞一發之際，顏峻忽然收掌道：“對不住。我只道……” 說著嘆道：“小兄弟，你還是快快出城去吧。我若是今日僥幸逃得性命，日後必踐摸雞吃酒之約。”

唐七微微一笑道：“既然危險，不如一起出城去。” 顏峻哈哈一笑道：“不可。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唐七眼睛一轉，笑道：“我知道了，你在城裏有幫手對嗎？有人能幫你對嗎？” 顏峻微微搖頭，又點頭笑道：“正是。”

只見那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走了。你既然有幫手，那想必是不怕的。你不怕我又有何可怕？我隨你看熱鬧去。”

顏峻只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現在頗有點後悔出手扶的那一下。原以為此子武功高強，卻沒料到江湖傳言頗不可信。最糟糕的是此子武功不行，膽量卻頗大。丐幫益州分舵的好手昨夜在江州損失殆盡，哪還有什麽幫手？此時見那人一臉躍躍欲試，只覺得自己作繭自縛，頭痛不已。

蜀中唐門……還真是浪得虛名啊。

正為難間，卻見那人笑嘻嘻問道：“只是不知道顏長老今夜要做的，是不是殺人放火的勾當?” 說著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忽然欺身而進，一只手掌平平按在顏峻胸口，正色說道：“那我可要勸大哥你歇上幾天。依小弟看，大哥你昨夜內力消耗太大，今夜……不宜殺人。”

顏峻被人半招之內制住，心下大震。只是他為人城府甚深，面上卻是絲毫不露，只是哈哈一笑：“小兄弟好俊的功夫。你是何人？”

那人忽的收掌笑道：“顏大哥又在唬我了。大哥不是早就看出來了嗎？在下便是唐七。卻不知顏大哥今夜想殺的是何人？不如你請我吃雞，我幫你殺人如何？”

顏峻正要開言，那唐七卻又悠悠道：“不過大哥若是想殺了那些魔教子弟，卻大可不必了。他們，也是被人陷害。” 顏峻皺眉道：“什麽人陷害魔教？” 唐七原本懶洋洋雙目微斂，此時卻忽然橫眼看來。顏峻只覺得他雙目湛然生輝，如寶刃利劍，令人不可逼視。

唐七微微一笑：“只怕就是伏擊貴幫和我唐門之人，也是打算看咱們鬥得三敗俱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