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文集-153】衡陽參戰親歷記 （黃埔十四期一總隊 砲科 王亞軍）

民國卅三年（1944）六月，我在桂林東南訓練團砲兵練習營第一連（美砲連）任連長。當時日軍圍困衡陽已一個月了，我守軍和城中百姓處於彈盡糧絕危難之中，衡陽吃緊，桂林震撼，我連奉命前往衡陽參戰。

 在桂林北站，砲一旅旅長彭孟緝，美軍林賽准將，克恩上校以及地方人士前來送行，我全連官兵群情激奮，誓死殺敵。

 軍務緊急，我連日夜兼程，在冷水灘以西雙橋村加入戰鬥序列。由二十四集團軍的一位參謀引導，急行軍趕往一百軍軍部。沿途由於遇到小股越過衡陽的日軍尚需驅趕，我砲兵為支援步兵的戰鬥，影響了前進的速度。途中還在一個日軍軍官屍體的挎包中得到一張五千分之一的軍用地圖，經核對十分精確，我如獲至寶。

 行軍途中，我問帶路的參謀：何以如此著急？答曰：「衡陽城內彈盡糧絕，傷亡慘重，參謀，後勤，軍官都已持槍上陣。」聞其言，我心情激盪，更加快了步伐，如期在四塘一百軍軍部報到。

 軍長李天霞和晏參謀長一見我來，都說：「來得快，來得好！」隨即給我一張手寫命令：「大本營命令，江日拂曉利用砲兵和空軍轟擊成果，全體衝入城郊，完成衡陽戰果。」我問：「江日（總攻之日）是哪一天？」參謀說：「就在明天。你今天不到就貽誤戰機了。」並口頭命令說：「今天下午砲兵連長帶一名軍士越過日軍封鎖線，會同十九師參謀一人，偵察了解情況，並確定陣地觀測所及目標位置，夜間進入陣地，並完成射擊準備。火砲用人力運輸，騾馬看留在後方。明日拂曉步兵衝鋒聞砲聲而動，空軍也依砲兵彈著點襲炸掃射。」我詳細記錄著命令，看到指揮官對砲兵如此器重，心想：砲兵的任務夠重的。

 火砲在黃昏的寂靜中抬進陣地，用磁針賦予射向，原點，目標都反覆核對，陣地，掩體，觀測所都在輕微的聲響中構築完畢。另外又設置了兩個備用的陣地，兩個觀測所。

 十幾天不眠不休，今夜準備完畢，心情暫時平靜下來。月朦朧，靜悄悄的，觀測所前黑影晃動，蠕蠕向前的是我攻堅部隊正向前移動，接近敵陣地。在這橫寬約五百公尺，縱深約六百公尺的地段，雙方都集結重兵，攻防之戰已劍拔弩張。

 拂曉前，副師長，團長，副團長來到觀測所，檢查準備的情況。我報告說：「砲兵已準備就緒，砲彈已裝好，待命發射。」攻擊時間一到，一聲令下，四發砲彈就擊中敵主陣地111高地，其它兩陣地也相繼命中。火光閃爍，黃煙滾滾，爆炸轟鳴，我步兵也發起衝鋒，由於彈著密集，部分敵掩體工事被炸翻。天明空軍到，順著砲兵的彈著點可以清晰的看見被炸翻的掩體和日軍的屍體，低飛俯衝的我空軍很快的捕捉到日軍各個目標，進行攻擊。日軍的零式飛機和砲兵都躲了起來，敵人除一部分據險死守外，大部分暴露在陣地表面，在我命中率高及空軍和砲兵轟擊下，被我殺傷之敵屍橫遍野。參戰空軍有我空軍第五大隊，美國十四航空隊（即：陳納德的”飛虎隊“--錄者注），還有中美混合大隊。空軍作戰勇敢，擦著山頭，順著砲兵的彈著點俯衝，在剪形鏡的觀測中，常見日軍的屍體和日軍的鋼盔翻飛的景象。在爭奪中有些陣地被我佔領。我軍雖未能夠解衡陽之圍，但日軍被大量的殺傷了，日軍人員和武器消耗慘重，已是強弩之末了。

 衡陽外圍是山地狹谷，日軍佔據有利地形，據險死守，他們在山坡深溝兩側構築暗堡，對我步兵夾擊，使我站不住腳。我砲彈落入深谷，只聽到炸聲，看不見爆煙，空軍投彈掃射，狹谷死角，俯衝困難；日軍則在夜間補修工事，並對我進行竄擾，在拂曉和薄暮，我空軍未來時，日零式飛機飛來，他們熟悉地形，低空慢飛，投彈掃射，使我軍受到傷亡。敵砲兵在我空軍交替換防的間隙，對我進行射擊，也給我軍造成傷亡，消耗了我軍力量。

 由於一塘，二塘的爭奪激烈，反復衝殺，在這個地區膠著鏖戰了四十八天。戰地硝煙彌漫，槍聲，爆炸聲夜以繼日，當戰鬥轉為沉寂時，美砲連被調到衡陽西部青泥灣雞窗窩山一帶，配屬七十四軍五十二師，此處雙方對峙，我連抓緊整理在十九師的消耗情況。

 在衡陽二塘，三塘五十多天的血戰中，我連223名官兵，共計陣亡軍官2名，傷亡士兵120名，發砲8600余發，砲管，來福線被磨蝕多處，我的右腿也受了傷。

 在此期間，第十九師參謀送來三塘戰鬥的傷亡人員和武器損失證明，並給我一封褒獎公函，內有「......作戰勇敢，射擊精確，殲敵甚眾，應予從優敘獎......」此函我在貴陽市已呈請彭孟緝旅長審閱，以後又被指令參加在竹篙塘舉行的第二十四集團軍會議，我又見到一百軍李天霞軍長，晏參謀長，十九師唐師長，七十四軍張靈甫等一塊作過戰的長官們。會上，王耀武司令官表揚了我連，並獎給我三千元獎金。

 民國卅四年（1945）初春，我被調回原砲一旅二十二團，改任團部觀測員，開始了新的工作。

 撰寫此文，用以紀念抗日戰爭中，特別是衡陽戰役和我一起作戰的美砲連犧牲的同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