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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鯨,當陸地腦袋撞上海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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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穩而抖擻,你們弓起的背脊撐起整片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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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鯨,賞鯨的意義到底是甚麼?以前我總認為「出海賞鯨」只是比在水族館、海洋公園來的稍微人道、稍微親近海洋的一種方式罷了,想著人類依然是以看戲的眼光去侵擾鯨豚的生活,舉凡賞鯨船的引擎、遊客的叫囂與各種陸地思維的噪音,不都是對牠們的傷害與侵犯嗎?於是我總抱持著懷疑與反感去看待這些方便於人類親海的場館甚至是活動。

然而,直至這次的活動,我才發現,是否對鯨豚生態造成侵擾一直都是「如何賞鯨」的課題:從選擇的業者到遊客自身的水準,我發現,要不要與海洋共處,原來我們一直都握有選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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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報名了花蓮友善賞鯨業者「多羅滿賞鯨」提供為期2小時的航程。出發前,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的解說員小黑先帶大家認識台灣海域常見的鯨豚及其特徵,與一些對於鯨豚的迷思,率先破除了人類與海洋的第一道高牆,讓這些來自陸地的行走生物到海洋上還能有些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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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客一一登船,選擇了自己喜歡的位置或站或坐,一路上,我仍在期待與矛盾間遊走,害怕消費你們的心態升起,傷及了你們的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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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隻航行過紅燈杆與綠燈杆,代表我們正式出港了,船隻慢慢駛進眼前那片湛藍,誰也沒辦法預測接下來會看到什麼,或是什麼也沒看到,遊客也無從怪罪誰,因為我們都不是海神,也不是鯨魚或海豚,我們小咖到船隻一翻覆,無情而現實的大海在幾秒鐘之內就能將我們吞沒,而後又一派輕鬆,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真是太好了。」

看著一旁認真搜索海面的旅伴大隻,我嘲笑著自己到底是來賞鯨,還是來賞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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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點鐘的太平洋深邃而沉靜,與一旁的斷層海岸靜靜的泡茶,聊聊今天哪艘賞鯨船上的哪個面孔,新奇而掛著期待,順便一手用長浪把我們愈推愈遠。我看向遙遠而遙遠的另一端,也不再距焦於眼前的藍,靜靜等待哪片海面出現動靜。小黑說,最無害的觀察方式便是回歸原始,用肉眼去觀察海面異常的水花,而非使用聲納搜索,因為這對於靠著回聲定位生活的鯨豚可說是無聲的殺戮。

那是最精密的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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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飛魚」我跟一旁的旅伴說。說真的,即便牠長得那樣好認,我還是懷疑自己是否認錯魚,唉,以前不是在IG上看到哪個組織分享的飛魚照片就是直接曬乾的飛魚,搞得第一次親眼看見還要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你。

又是一個陸地思維。


自此以後,愈來愈多飛魚穿出海面,從左舷到船頭到右舷,單獨到陣列,小黑說這是這個月看過最多飛魚的一次。銀白色翅膀劈開海水,濺起的小水花細緻且閃著金光,飛魚們貼著海面飛行,似乎在幫我們指引方向,免得習慣陸上交通的我們迷路找不到他們的鯨豚朋友。

「天阿,根本是用生命在打水漂。」當下我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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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魚狂歡派對以後,我們繼續搜尋海面,繼續我們專注力的考驗。一路上,等待也不至於太過漫長,不時伴隨黑潮解說員專業的解說。

「嗯?那水花怎麼搞的?」

我有看錯嗎?

「12點鐘方向!」

果真,小黑宣布,船上鼓譟了起來,慢慢地,越來越多不明的水花濺起,濺起一陣陣騷動。

船隻開始加速,往遠處那不平靜的海面去,期待跟著船速愈升愈高。接著,最先讓我驚訝的不是鯨豚本人,而是船隻明顯地放慢船速,引擎聲小了,船頭濺起的浪花也沉靜了,船上的喧鬧竟然也漸漸無聲,像是老師講解完一道題目後台下一片死寂。


我想起書中寫到的,從現在開始是船長展現外交手段的關鍵時刻,能不能看見鯨豚完全是掌握在船長手中。若是直闖鯨豚大門,就像午休期間直闖熱食部一般,也不知道會在哪裡撞見棲息在不知某處的糾察,不只是被拒絕還買不到午餐。

一樣,牠們就下潛到深海,邊游還邊罵你海豚界髒話(反正頻率不同你也聽不到),可見直搗黃龍是個被罵自己還不知道的愚蠢作法,偏偏卻是賞鯨業經常犯下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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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在無盡地等待後,鯨豚們似乎與船長達成共識,先是冒出一個灰黑色背鰭,接著慢慢地呼朋引伴,最多一次還看見五隻並排,也有的帶著小孩出現。

還真是第一次在你家拜訪你。

形狀有別於其他鯨魚與海豚的背鰭讓你們獨一無二,在陽光下顯得更加亮眼。領航鯨有著灰黑色的流線身形,在這片溫熱帶海域和諧而優雅地穿梭,在靛藍間反覆下潛,然後反覆躍起。血紅素和肌紅蛋白會帶你們潛入更深藍的天堂,徒留海面上一面平滑圓鏡。不過十幾秒,我們又再一次會面,沉穩而抖擻,你們弓起的背脊撐起整片藍天,你們是海神派來的差使,讓登陸太久的人類憶起自己在好久以前也源於這片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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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些健康的身影,讓我想起幾個月前在四草鯨豚搶救站的小虎鯨。照顧虎鯨的志工可以直接在成大海洋生物暨鯨豚研究中心的臉書粉專上申請。在我站崗的八個小時中,志工必須輪流記錄著每一分鐘每一個他的舉動,噴水、弓身、水霧治療、排泄物長成什麼樣子等,每筆紀錄都記載著這隻虎鯨之於生命的掙扎與倔強,反襯著身上的每一道傷,每道承載著牠為何要離開大洋,來到陌生的陸地上接受陌生物種治療的傷。記錄空檔,總覺得好像在為自己贖罪一樣。

說是擱淺卡在消波塊受傷的。

鯨豚會擱淺,其實不盡然是人類所為,有時候一隻鯨魚生病受傷,就無法正常浮在海面上換氣(所以搶救站常常有資深志工下去幫牠保定),導致無法再跟著同伴前行時,反而會自己游到岸上「求生」。很難想像,這樣自殺式行動的背後,卻僅僅是一種對生命的渴求。


「價值不管是被賦予的或自以為的;一般以為,活下去就是最好的理由;即便只是剩餘價值。若是,掙扎、求生便有了意義;也才能豁然於擱淺的事實和所面對的現實。」這是一段在廖鴻基老師《十六歲的海洋課》中所寫下的。我想,傷殘本身留下的不只是皮膚上的烙痕,還關係著你能否再返回大海,能否繼續在適者生存的無情下競爭,我們總以為「野放」是唯一對你來說,最好的寬慰,卻忘了尾鰭斷裂、傷口發炎這些殘缺對未來的你們有著什麼影響。

即便再也無法返鄉,有沒有可能這些你們,能在島上繼續延續生命的價值,除了可愛是我們對於你的第一卻也是唯一印象外,讓我們看見你之所以還存在的價值,因為生命的本質不只是光鮮亮麗、明星光環,同時也涵蓋最黑暗、最紊亂、最具毀滅性的一面,如果你願意,那與回歸自然一樣,都是一直以來你所施行的海洋精神­­­­­—頑抗。

直到有天,我看見了搶救站的貼文,你成為了幸運的少數,神采奕奕且健康的回到大海,回到了那個屬於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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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看著眼前這群領航鯨,欣賞他們流暢而灑脫的躍動,稱頌這趟旅程、這片湛藍帶來的一切。

原來我們一直都是有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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