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下用粵文寫作
睇下可以寫幾句就彈番白話文出嚟。
答案係:第一句就出事。
文章開頭,本來我寫:6月1日,醒來看看臉書。
咦,等陣先,香港人好似唔會咁講嘢個噃,上面呢句,應該寫成:
6月1日,我起身碌下 Facebook。
好,咁似樣D啦,繼續寫落去。
頭盔:我真係好唔熟用粵文寫嘢,所以下面應該會有好多錯別字,尤其是好似「咗/左」、「係/喺」、「俾/畀」呢 D,所以,有錯見諒。
6月1日,我起身碌下 Facebook。朋友 tag 我《迴響》雜誌嘅出版消息,粵語文學呀,OK 噃,我立即就 share 出去,評心而論,我 share 嗰時並未好好了解呢本雜誌,十足十嘅 uninformed social media user,亦冇諗過會山長水遠買本《迴響》過嚟英國睇(我訂親雜誌都睇唔切結果只係揾嚟擺)。
我只係一睇到粵語文學幾隻字,心裡想支持,就 share 左條 link 出去。
一方面,我覺得粵文創作也並非冇空間可以發展,雖然喺香港搞文學雜誌前途多舛,但一試無妨吖,如果作者功力夠、故事好,用白話文定粵文無分別㗎。用自己口語寫文亦唔係香港人發明嘅,韓子雲就用蘇州土話寫《海上花列傳》,寫嘅係花街柳巷故事,對白都用吳語,胡適稱之為文學傑作,後來張愛玲翻成國語,侯孝賢拍成電影。
感覺上香港力倡粵語文學都係近十年先發生嘅事,又話者在更早之前,只係我唔清楚,因為我好少上X登同X登、又或者 BB Kingdom 之類嘅聊天室。我開始睇粵文創作,都係從 Medium 開始。一開頭其實睇得有D辛苦,因為好唔慣,睇左兩年,終於可以係書面語同粵語之間自由切換,不過都只限於閱讀層面,要好順手咁寫出嚟,原來唔係我想像中咁簡單。
我唔係講笑,寫呢篇文嘅時候,我係開住 D 廣東話語氣字典網頁,check 住嚟寫㗎。
我本身打中文字已經好慢(D倉頡碼10年都記唔到),原來好多我日日講嘅廣東話字,我係完全唔識寫嘅~,寫一篇文,查字查到我扒喺度,而且我用到嘅已經唔係最難嘅廣東字,下面呢幾隻,係我喺 2018 年嘅《東方新地》抄出嚟嘅:虢礫𡃈嘞(quick leg karc lark)、冚唪唥(hum pang laung)、山旯旮(山卡啦)、娿哿(屙個)、㪐㩿(luck cut)⋯⋯
撞鬼囉,明明係自己嘅母語,點解搞到好似變左文盲咁㗎?
因為香港人唔係咁樣教出嚟嘅,全華文地區大概只有北京人同台灣人係可以「我手寫我口」,「我口」所指嘅白話,係普通話同國語,唔關廣東話閩南話上海話事,普通話同國語先係正統,其他口語始終都難登大雅之堂。
其實除左語言之外,香港人即使喺白話文寫作方面,感覺上都係矮內地同台灣作家一截,香港地係「文化沙漠」,呢個根深蒂固嘅想法唔只內地人同台灣人有,我覺得連香港人都咁樣諗自己,又或者因為一直都係殖民地(包括英殖同中殖),所以香港人係結構上、連帶係身分認同上,都一樣自覺矮人一截。我唔係話香港人自卑,有一D地方香港人都可以好自大,呢種自大同自卑咁唔 consistent 嘅結合體,可能同我地嗰兩本護照一樣,係兩個帝國嘅夾縫中咇出嚟嘅怪物。
香港終於二次回歸,係港共政府對習帝嘅野心嘅全面配合之下,繁體字同廣東話到底可以捱幾耐?國安之前,港產片已經越嚟越多都用簡體字嚟做 credit,有D幼稚園要求用普通話授課,香島中學一個教師連要學生上體育堂時講廣東話都唔得,一個族群嘅文化同身分要失守,其實好容易。
英人治港,現實也務實,你大可以一邊享受英國人嘅法治同自由一邊感動流涕咁唱我是中國人,你開心時,大家一齊揾錢,67之後相安無事;中共統戰,因為心裡有鬼,江山係搶番嚟嘅,名不正言不順,要你服,唯有思想改造。
要思想改造,第一樣要郁嘅就係你嘅語言。語言同思想緊密連接,語言係為左表達思想而創造出嚟嘅同時,有左語言,思想不但只得到表達,仲可以經過討論、磨合而又生出更多不同嘅思想。佢唔想你「思想」,首先就要攞走你用來「思想」嘅工具。
先貶低你嘅母語,然後就要更改你嘅用詞,由一開始嘅單字變成長一D嘅短句,再變成一句完整句子,然後唔經唔覺,你會發覺嗰句句子充滿內地的造句特式,呢種造句模式係特別用嚟表代內地嗰一套思想嘅,即係話,你會有一個新嘅、專用來服務內地政權嘅思想框架。
係喬治.奧威爾嘅經典小說《1984》當中,大洋國推出一套新嘅語言,叫新語(Newspeak),新語利用原來嘅英語(Oldspeak)為基礎,再將文法、辭彙大量簡化,連帶佢地所能夠表現(或容許人想像、發揮)嘅概念都簡化到無晒原本嘅意思。例如我地唔再講 bad,只有 ungood,想表達更好就要用 plusgood,或 doubleplusgood(冇 best、great、excellent、fantastic、fabulous),掉過嚟,你想表達負面嘅意思,就只有 ungood、plusungood、doubleplusungood(冇 worst、terrible、awful、horrible、horrendous);equal 只係 size 上嘅 equal,唔係平等;free 只可解釋成 free of XX,或 free from XX,乜嘢叫做自由?冇 thought,只有 think,think 分為 goodthink 同 crimethink,good/crime 在前,think 在後。冇 honour、justice、morality、internationalism、democracy、religion,所有呢 D 字都被納入 crimethink 同 oldthink 之中,意思變得無稜兩可,你講唔出佢指 D 乜,不過你 bellyfeel(類似今日嘅 gut feel 再減去人類基本道德概念)知道你唔可以亂咁走去嗰邊,因為嗰邊係有罪嘅。
在「新語」裡面,嗰D抱著舊世界思維、唔理解唔接受新英國社會主義正確思想和價值觀嘅人,會被簡化成 Oldthinkers unbellyfeel Ingsoc。
「新語」係世界上唯一一個字典會越編越薄嘅語言,大洋國嘅目標,喺係 2050 前完全落實「新語」,喬治.奧威爾喺小說中指出,到了2050,學習「新語」成長嘅新一代,無法再睇得明美國獨立宣言。
幾年前睇過一本日本人寫嘅書,作者同書名我已經唔記得,裡面有佢造訪沖繩嘅一段小插曲:作者去到沖繩,發覺跟佢接觸嘅沖繩人講嘅標準日本語比東京人更標準,佢當時心裡突然感到一陣歉疚。
沖繩嘅過去,恐怕係畀中共國安法圈起嚟嘅香港嘅未來,或更悲慘。今日,我地睇完一篇內地報導,會𢯎晒頭,因為明明隻隻字都識睇,但佢D組合古怪到呢,正常人睇完根本完全唔知佢到底想講乜;但係喺不久嘅將來,我地同我地嘅下一代,會出口成文,用自己把口,講佢地嘅說話。
我唔敢話我可以立即改成純用粵文寫作,一嚟真係好似要重新學過咁(我心諗呢篇文到底有幾多隻錯別字),另外,我其實唔討厭白話文,白話文又唔係共產黨整出嚟嘅,簡體字先係。白話文、甚至文言文讀起嚟,亦有佢美麗嘅地方,所以我暫時都會用自己嘅方法寫作,係政治正確之外,我亦都想寫得開心D。
同香港朋友通訊時,我開始盡量多打廣東話(雖然好多時講左一陣就會轉番英文加 emoji,因為佢地打字好快,我追唔上)。另外,我亦開始多留意自己嘅白話文寫作中,有幾多字係借用左中台嘅用字,然後慢慢改番用香港人嘅講法:例如唔係「冰箱」係「雪櫃」、唔係「奶油」而係「忌廉」、唔叫「腳踏車」,叫「單車」、唔用「計程車」,用「的士」,呢 D 香港叫法,雖然唔係廣東話,以前用左一樣會比老師捉,近日開始重用,又喺適當嘅地方,加入一D我覺得會另成件事更傳神嘅廣東話,點知又有一個台灣人同我講,佢睇唔明。
從上年開始,我喺英國撞到中國人(朋友除外),我亦都冇再好似以前咁,第一時間轉 channel 去遷就佢地,我一開口就用英文講明「I don’t speak Mandarin」,反正我口音咁重,講完你哋咪又係插?咁做可能有 D 矯枉過正,但我心情上唔想再製造出「我一定要遷就你」、或「你嘅語言先係正統」嘅錯覺。香港人左右逢源嘅日子已經成為過去,我地要開始講自己嘅故事。
可能我做得依然唔夠多,不過一點一點,我希望廣東話同繁體字可以生存落去,即使喺港澳境內再生存唔到,我希望在世界各地可以。
我地自己嘅語言=我地自己嘅文化=我地自己嘅身分,可能係政治之外,另一樣離開左香港嘅港人可以做到嘅嘢,我唔知他日港人四散海外之後,文化承傳仲可以留到幾耐,我希望係,多一日都好,至少直到煲底見那一日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