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 一場場重逢

大三時，我去跨系選修，在那個班上遇見文鴻。他在我左前方隔幾排的位置，我能看見他的側臉，鬢角長至幾乎下顎線，明顯可見的鬍青，大概是輕易可以留成絡腮鬍的那種。正當我有些出神，文鴻剛好轉了頭，四目相交的同時，他嘴角一噘，那樣不經意的謎樣微笑，彷彿有種吸引力抓住我。

去上課次數多了，好幾回總像某種默契，視線對視的同時，好像逐漸多了些什麼，畢竟我只是來選修，我們也沒講過話，隨著課程結束，這短暫的同班緣分就盡了。某天經過籃球場，看見文鴻的身影馳騁球場，灑脫又流露著孩子般的笑臉，不自主的駐足觀賞，文鴻似乎也感應到我的注視，在一個空檔往我這兒接收了我的目光，後來我偶而故意經過球場，看見文鴻打球的次數也逐漸增加，但也沒一次說上話。

畢業了，出來工作三年，決定考個研究所進修，在研究所上了近一年課，有天走進教室的並不是教授，而是文鴻，因為教授臨時有事，讓他研究室的博士生來代課。這奇妙的相遇，我們開始講上話，我向文鴻請教課業上的問題次數多了，也逐漸熟稔，我順利畢業，他繼續他的課業。

在新的公司工作，五年後被公司派去參加某個年會，我和同事抵達飯店時，在門口又巧遇兩個人也在登記入住，其中一位竟是文鴻，他是應邀來演講的嘉賓。我們一見面就開心寒暄，既然住同一家飯店，就約好晚上去他房間小聚聊聊天，文鴻遞給我一張寫著密碼的紙，依稀可辨識幾組數字，「3…2…0」，他笑笑地說：「看懂了來找我，從飯店的另一側入口進入喔!」

那晚我依約從飯店另一個入口走，上了三樓是一家PUB，正流淌出急促舞曲節奏，另一側是一個逃生門，門前放著三角錐還綁上事故封鎖黃線。正在躊躇，一個人推開逃生門走出來，正是白天與文鴻一道的朋友，他見了我便說：「找文鴻?」我點頭，「從這門進去，走到盡頭倒數第二個門，推開門進去。」

我道謝完就推開逃生門走進去，完全不同於飯店陳設的環境，強到令周遭一片慘白的燈光，心裡雖然疑惑，卻也直直往前走，終於碰見走道盡頭，數過來第二扇門，推了門進去，本想先張口打招呼：「文鴻…」

然而眼前卻是一幅難以想像的慘景，一個躺在血泊中的男子，正在搶救中，所有身著綠色手術服的人，有一組人在實施胸腔按壓，還有人分組，剪開男子衣物查明所有傷勢，一句：「讓開!」所有人立即撤手，一個人雙手持電擊器貼著受傷男子胸膛，男子肉身像胸膛被推擠了一下，電擊器離開，其他人再度湧上繼續動作，有人急著止血，有人清創，有的小傷口先被縫合著，又一次的電擊，搶救再度進行著，但病床男子持續出血，醫療人員的動作更急促，「必須趕緊找到出血點!」血不斷流著，流到地上甚至濺到四周綠衣服上，我在現場也沒人趕我離開。

我知道受傷的不是文鴻，可文鴻在哪? 我走過正在忙碌搶救的一群醫護，經過時還被血濺到幾滴，越過搶救病床區，那兒有個行軍床，床上有被攤開的被褥，但不見任何人。文鴻呢?我四處張望，推開附近的病床隔簾，也沒見到其他人，於是我慢慢地退開這樣的慘狀，祈求那人能活下來，打開房間門的剎那，極強且慘白的光線射來幾乎造成短暫視盲…

「文鴻…」

一睜開眼睛，文鴻的臉就在我上方，他還摟著方才熟睡的我，剛剛的是夢吧?

「我可找到你了，親愛的。」我對著仍一臉微笑的文鴻說。

「不，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