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澳門疫後復甦不利經濟多元化 | 5分鐘讀懂澳門 #03
「5分鐘讀懂澳門」選讀學術期刊上有關澳門的研究作品,提供澳門人了解自己、外地人了解澳門的機會。
在「5分鐘讀懂澳門#01」中,我們檢討了澳門的旅遊政策,認為新冠疫情對澳門旅遊業的重創,可以被視為一個檢討產業過於單一的機會,擺脫過去對博彩業的依賴,讓澳門在疫後重新出發。
然而發表在2021年初的一篇研究文章,對這樣的憧憬澆了一盤冷水。
在澳門大學工商管理教授McMartney等人發表的研究中,澳門經濟的疫後復甦不但無法走上多元化發展,反而會再度掉入過去的死循環。在這個死循環當中,澳門將擺脫不了對博彩業的依賴,甚至更泥足深陷。
澳門的疫後復甦,與多元化發展的距離將越來越遠。
何為成功的疫後復甦
在作者的論述框架中,理想的疫後復甦必須依靠四個方面的條件。
第一、勞動市場與社群的條件。社會必須要有強堅的社群關係,社會網絡與連結。因為依靠緊密的社會連結,人們才能快迅回應突如期來的災難,例如疫症。
第二、產業結構的條件。以旅遊業為例,作者認為在面對全球疫症的摧殘下,國際品牌、全球連鎖商店和大型機構相對本地企業和中小企,一般能夠較快回復。這樣的推論有其道理,相較資源缺乏和依賴單一市場的中小企,國際企業往往能利用其全球產業鏈進行原材料的互補。當然疫情最嚴重的當下大大小小企業都無一幸免,但只要某些地區的疫情有所康復與解封,全球化企業的優勢便會突顯。
第三、金融環境的條件。一個地方擁有良好的財務條件,將更有能力挺過最嚴峻的災難情景。道理相當簡單,當疫情衝擊經濟而導致大規模的收入下降與失業,擁有堅實財務儲備的地方當能作出及時的財務援助。
第四、治理安排的條件。即涉事權力機構之間的結構與安排。作者認為良好的狀況是擁有強而有力,但權力分散的治理結構,例如銀行與庫房有能力保證經濟持續運作;而政府則有權力去統籌各部門,判定潛在危機、後續行動、正確分配資源與讓公私營部門通力合作等。
在勾畫出以上的理想狀態後,作者開始分析澳門在新冠疫情下的表現。
研究結果:「這是最好的時代 這是最壞的時代」
如果狄更斯活在澳門,在疫情下可能會說出相同的話。
在勞動市場與治理安排方面,澳門政府成功展示出強勢的統籌能力。在2020年的疫情初期,澳門幾乎是全球最快作出封關決定 (lockdown)的城市。回想當下,對於這個旅遊業收益佔比達50.3%GDP,比例全球第一的旅遊城市(2018年數據)來說,着實是個艱難的決定。
在當時,澳門政府要面對突然上升的失業率,與來自各大賭場的壓力。2020年全年失業率達3.5%,是過去10年平均失業率的1.8倍;此外,根據產業機構GGRAsia的調查,澳門政府還要說服各大賭場,在博企每日開支達430萬至130萬美元的前提下,接受封關決定。
結果,澳門政府不但以其行政主導能力讓賭場接受封關,更以「維持社會責任」的名義防止主要產業出現裁員風潮,並快速調配各大酒店作隔離之用。誠言,如果缺乏強力的主導部門,這些決策過程都將是曠日費時。
不過,行政主導能力所以能發揮最大功效,良好的財政條件被作者視為關鍵。
要知道,直至2019年澳門的總財政存款與外國存款相對GDP已分別達121%與40%,外加0%的公共負債。這樣充實的財政儲備不但容許政府作出多輪的社會救濟,單單針對本地旅遊業的援助金額便達至350萬美元。
堅實的財政盈餘看似讓澳門置身於最好的時代,卻也是最壞的時代。
事實上澳門近乎浸水的財政盈餘大部份來自博彩業稅收,而無論是要應對疫後的社會經濟恢復或下一次未知的災情,新冠疫情給予澳門的教訓卻恰恰是「依靠博彩業」。
如是者,執政者在疫後的首要目標當然是復甦博彩業,從而確保足夠的財政能力。然而博彩業長期一業獨大的格局,卻又提高了澳門在遭受全球性災難下的脆弱性。
必須依靠博彩業擺脫災難困境,但博彩業獨大的格局卻又將澳門置於困局。死循環的邏輯如此開展。
如果用《黑天鵝》作者Taleb的「反脆弱」定義來衡量澳門。澳門的經濟格局不但沒有反脆弱的能力,澳門的經濟格局是脆弱到不行。
研究反思:回復是回到之前,不是更新
本篇研究帶出一個重要的概念:Recovery 並不等於Reset,復甦也不必然就重生;它可以只是回到過去,什麼都沒有改變。
澳門面對的是結構性問題,外部看似堅固(robust)、內部卻很脆弱(fragile)。理想的重生狀態當如中央所希望般:發展會議、旅遊娛樂、展覽慶典等多元化產業。但如研究者所言,這些產業說白了都「派生自博彩部門」。
繞了個圈,原來澳門不能不依靠賭錢。
到底澳門是挺過了世紀疫情,還是更泥足深陷?《雙城記》名言接下來的一句是說:「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
文獻來源:
McCartney, G., Pinto, J., & Liu, M. (2021). City resilience and recovery from COVID-19: The case of Macao. Cities, 112, 103130.
Cover photo: Casino.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