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之国·在人间

大家好，我是沈琅。

是一个生活在猪之国的人。

做人，还是做猪？这是个问题。

猪猪影视公司里

生活着一头患有严重鼻炎的公野猪，

说话有很重的鼻音，

要习惯了它的哼哼才能听清它在说什么。

它，就是我们的野猪老板。

在一次开到深夜的研讨分享会上，

我们得知它的十二星座前女友之一，

曾经给它买过很多治鼻炎的药，

但是它选择不吃药，

留下这种痛苦，

因为痛苦是它灵感的来源。

我个人认为它就像那种大冬天不穿羽绒服

反而穿着T恤发抖的中二少猪，

自己觉得很 man，别人觉得很蠢，

需要标榜自己独特的人往往平庸。

然而，它在内心深处确实把自己看作一个少年，

尽管它已经年近四十。

有一次，别人夸了它一句“很有少年感”，

它就喝高了在石狮子旁耍酒疯。

夸它的人是个同志，它喜欢跟同志做朋友，

它雇佣的副手和导演都是同志，

它喜欢强调自己多么喜欢它们，

不是因为它是同志，

而是因为跟同志做朋友会让它觉得自己很“先锋”，

还能证明了自己直得问心无愧，

绝没有被掰弯的可能性，

附带了施舍给同志恩惠的优越感，

又是一个利用他人标榜自我的手段。

当然，实际上它一点也不先锋，

从它吹嘘自己的十二星座前女友就看得出来：

只是把女性和同志物化，当作炫耀和利用的资本。

这点从它反复强调自己喜欢诺兰导演也能看出来，

它并不是真的喜欢这位导演，

它只喜欢他导的蝙蝠侠三部曲。

所以它经常穿黑色的衣服，

公司的制服也是黑的，

它喜欢买周边，手办摆了一个办公室，

当然，蝙蝠侠相关周边是最多的。

然而，它在去看诺兰导演的《敦刻尔克》时睡着了，

然后出了电影院就发了一条长长的朋友圈，

论述这是一部多么伟大且注定不被赏识的电影，

So 中二。

估计它看最近上映的《信条》也是这个尿性。

自认为少年的中年野猪老板，

还特别喜欢燃烧自己早已青春不再的生命，

并且也要我们跟着烧。

它不喜欢看到员工早早下班，

觉得我们回家就是在浪费时间，

不在工作的时间都是在浪费生命。

即使工作已经做完，我们也不可以准时下班，

要在办公室坐到它下班了才能走，

或者在它看不到的时候偷偷溜走，

下班有如做贼。

项目快落地时，

连续三天通宵开剧本会。

凌晨3点，我拿着剧本往椅背一靠，

只是想放松一下快睁不开的眼睛，

结果瞬间就睡着了。

轮到我读台词时同事叫醒了我，

我勉强把眼睛撑开一条缝，

看了一下燃烧生命的野猪老板，

终于看到了它眼中流露出的一丝人性，

剧本会才得以结束。

那段疯狂熬夜加班的时间，

好几次我突然在工作时觉得心跳过速，

害怕自己得了心脏病，

实际上是因为熬夜加班带来的严重睡眠不足。

不止工时长，工资还特别低。

试用期我的工资少到 只够天天吃十块钱的拌面，

转正了，我到手的工资只有 3168 块，

你想想这在北京怎么生活？

吃一次超过二十的外卖都心疼得龇牙咧嘴。

过年的时候，我们公司最晚放假，

外卖要俩小时才能送到公司，也涨价到点不起，

每天要花半小时午休时间找吃饭的地方。

倒霉的事儿还没完，

在附近举行葬礼的哀乐伴奏下，

追债的供应商坐到了我们办公室门口，

企图向儿媳妇讨回房产的婆婆砸烂了一楼大门的玻璃，

我们只好天天走后门上班。

终于，在把返乡之日拖得不能再拖的时候，

领着画了大饼的两百元年终红包，

我踏上了返乡之旅，由衷地不想回来。

在猪猪公司工作的人类，真的很辛苦。

都这样了，我还是在过年后乖乖回来上班了，

因为当时还找不到更合适的工作。

没错，北京的垃圾公司也很多。

新年第一会，忍受着老板又在会议上画大饼，

说要在今年年底给员工分股份，

有机会月入百万。

谁信哪？

来讨债的供应商还坐在阶梯上打王者荣耀呢！

后来，有一次出差，

我和两个同事，

经历了垫付高铁票（项目结束后才能报销），

惊魂地铁站（早班地铁挤不上去），

北京交通（打车又堵又贵差点没赶上高铁），

吃不上饭（中午还要换乘另一辆高铁），

才疲惫不堪地抵达项目附近的宾馆。

一看时间，下班了，于是放好行李就去吃饭了。

没想到，吃完饭，一切都变了。

我发了个朋友圈，

忘记屏蔽掉一个从来没有聊过天的领导，

结果被打小报告了。

因为我们没有第一时间去工作现场报道，

遭到了各部门领导的轮番批斗，

甚至要扣掉我们半个月工资，

把我气得声音都颤抖了，

所以正常时间下班是犯罪？

同时也怀着深深的愧疚，

假如我没发那条朋友圈，

是不是同事就不会被牵连？

后来我才知道，

野猪老板当时做的决定是立即开除，

但在总监的劝说下，

先是扣半个月工资，再改成扣总监的工资。

所以是总监以自己的代价帮我活过了那个月，

也让另外两个同事免于被扣工资，

救命之恩啊。

那天晚上，

不知情的我和同事都辗转反侧，

我诅咒了野猪老板几百遍，

并且一直对两个被朋友圈牵连的同事抱着愧疚之情，

发誓以后再也不在工作群所在社交平台发生活动态了，

并且严格给微信好友分标签（这是信任断裂的体现）。

再连夜下载了 3 个求职 app，

分别完善好我的简历，

打算一回北京就加倍努力地找工作。

第二天，无精打采地起床，

对着旅馆的镜子一照——眼睛肿了。

同事也说她昨晚也哭了。

我们都不是哭被扣工资，

而是哭我们当牛做马了这么久，

到底是为什么？

就为了给野猪老板扣工资？

从此以后，我的工作态度一蹶不振，

丧失了愣头青般的热情。

态度消极，阴阳怪气，抵抗加班，

差点得罪更多的同事。

隔了一个月后，才找到新的工作，

离职那天，如释重负，

我只告诉了几个要好的同事。

独自走在回家路上时，总监追上我，

建议我去大公司工作，学会做一颗螺丝钉。

虽然我两件事都没做到，

但是救命之恩没忘，

也因为太穷没法报答总监，

也没法偿还给被我牵连挨骂的同事。

只在办公室留下了我的 POP 书法作品，

上书：“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就贴在野猪老板办公室对面。

新工作是之前离职的同事小雪推荐给我的。

离职后，我学会了伪装自己毫无本职工作之外的才能，

就不容易像在野猪老板蹄下那样，

被拉去当群演、摄像、道具采购、场控、后期，

当公司要求加班时，我会想尽办法推脱，

当做任务时，我会减慢速度，

因为完成得越快任务越多。

并且从此以后，我特别讨厌出差。

从各种八卦里得知，

野猪老板的公司每况愈下，

但目前还没有倒闭，

我不知道公司的结局如何，

但凡猪终有一死：

最终，在命运厨师屠宰野猪老板时，

会在开膛破肚后发现，

它的心在过于缺乏睡眠后高速跳动，

在胸膛里爆炸了，

于是厨师做了一道菜

——爆炒猪心。

在厨师剥皮拆骨时，

会发现它的蝙蝠侠T恤褪色了，

已经和它的皮肤融为一体,

五脏六腑与骨头也焦黑到无法食用，

于是厨师只剩一道菜可做了

——黑椒猪头。

作者：沈琅

编辑：有人喜欢冷冰冰，恰恰子

插图及封面图绘制：星球冰

转载：杨大n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