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愤怒和羞耻铺就的道路 | 女性记忆摄影【城中“姓”事 05】

原文发布于2018年12月21日，尖椒部落原创首发。

11月的时候，我们发起了一个图片故事征集《被龙华猥亵事件唤醒的记忆，我想要说出来》，邀请女工友们用镜头和文字，记录下作为女性生活在城中村的“身体记忆”，以及那些延续到当下的愤怒和不安。

以下是大家的作品：

-01- 吴小小 

自从2018年11月2日19点10分，发生暴力猥亵意欲强奸案后，每次经过这条路（深圳主干道梅龙路人形天桥）都隐隐约约莫名地害怕。这里虽然有路灯，却成了树的暖宝宝，能隐约看到脚下的路，却看不清眼前的人。前方有座天桥，给了人们过马路的方便，更是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有机可乘，却没有人去关心我们女性的安全。

在2018年4月12日晚上23点10分，下班吃饭时，刚出车间门口就被同事打了一下屁股。当时我反应过来，就追着去打他，结果没追上，身边的同事就说：“就打一屁股，你干嘛反应这大？”我说：“这是赤裸裸的性骚扰啊。”同事说：“大家都那么熟了，就算了。”就这样不了了之。

每一次看到他我都会绕路而行，害怕他又来骚扰我。每天上班见到他心里都紧张害怕。

-02- 狗尾草

那是一个晚上，大约是九点多十点的样子。当天晚上没有加班，我从公交站回宿舍的时候，路上很安静，光线不是特别亮，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路上人很少，有三个男子迎面而来，横在路中央。我见此情景，心里很是不安，特意往路的一边靠拢，以便不与他们擦肩而过。到相遇的时候，走在我身侧的那个男子，突然把手伸向我的臀部，摸了一把，之后还淫荡地笑着。

我当时脑子是懵的，不知所措。现在都不记得我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有种很无力的感觉。

我想过报警，但又想到警察来了，又能如何……

后来，我走这条路的时候都很害怕，怕那日的情景再现，再也没有愉快的感觉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03- 飘飘

凌晨12点，我和闺密走在回家的路上。深夜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迎着昏暗的灯光，我抬头看见前方50米左右站着一个男人，双手放在胯部位置，手边有白色的，像纸一样的东西，他的手在不停移动。

我觉得奇怪，便定晴一看。天呐！他在自慰，他在马路边的行人道上自慰，大庭广众之下的！ 我第一反应是要离他远点。于是我拉着闺密的手，走到没有车的马路中间。他没有跟着我们，而是就近走到了一个花坛后面，花坛挡着他的下半身，但还是能感觉到，他没有停下原来手中的动作。可怕的是，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们。

很快，我们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但我对于他这种在公开场合下裸露性器官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恐惧与愤怒。

恐惧是因为，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再者，心里总感觉一个男性也比两个女性有力。愤怒是因为，在这样一个公众场合，因为是女性，我没有办法感到安全，仿佛黑夜的街道不属于女性。

同时我也忍不住对自己感到愤怒：我作为一个总说自己很强大的女性，却在潜意识中认为女人一定比不过男人，无论心理上还是生理上。

-04- 出门在外无处安放的灵魂

富士康南二门右手边，我八点多走在这里，被路人吹口哨，心中怒火一秒爆发，可人家已经走远了。

想起老家一句话：晚上对着心里想到的那个人吐口水在地上，那人就会倒霉，赶紧多吐了几口口水！

龙华富士康南大门天桥，拆除前有个铁皮房美容院，专拉女性进去敲诈。我当时被拉扯进去，顿时火冒三丈，指着老板说：“别动手哦！”趁老板犹豫，我马上走人了。

-05- 七令媛

某个晚上，不太晚，十点多的样子，我在我居住的城中村里的ATM机上取钱。有人拍了我的背，又快速地摸了下腰。当时我心一惊，害怕是遇到绑匪了，转过头，有模糊的影子飘过，发现旁边机子上站了一个身材矮小，手指对着面前屏幕瞎按的男性。我当时火就上来，又不敢冲上去打他，只喊了一句：“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报警抓你？”而后就快速地走了。

过后的一天，我再去取时，发现墙上多了一副提示语，还有喇叭在循环播放：保护你的银行卡，取钱注意周边的人。当时我在想，这个肯定是惯犯，被骚扰的女性绝对不止我一个。

-06- 秋刀鱼

刚来深圳的第一年，我每天坐公交上下班。七八点正是晚高峰，车上很挤，我在这种情况下遭遇了好几次性骚扰。

第一次是我站在那里，突然感觉有只手在往我腿上摸，刚开始我还不敢确定，以为是车上太挤，无意间碰到了，结果那只手开始往我裆部伸。我赶紧转头冲他喊：“你干嘛？”然后掏出手机拍照，那个人好像被吓到了，没说话，很快车到站，他就匆匆下车了。

第二次是遇见堵车，车开两步停一下，摇晃得很厉害。我就感觉老是有人撞在我身上，刚开始没在意，后来被撞得烦了，就抬头看，发现是站在我左边的一个男人。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就往旁边挪了一下。后来有人下车，没那么拥挤了，他却还是动作很大地撞到我。这时我基本确定他是故意的，但是又没有证据，不好跟他吵，只能瞪了他一眼，一肚子火地离开了。

遭遇性骚扰最糟糕的部分是，明明自己被冒犯了，在发怒之前，内心却会本能地提醒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如果是误会怎么办？会不会对别人不礼貌？明明实施骚扰的那个人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些，也根本不会尊重女性的身体边界。但最后我们却要承担这些精神压力。

-07- 变身神奇女侠

四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和朋友出门看电影，在回来路上，远远看见一个男人在公交站牌背面不停地左右张望。忽然，他拉开裤链露出xx，走在我前面的一个女生被吓了一大跳，当即快步离开。当然，我和我朋友也被吓坏了，而当时更多的是害羞，羞耻感…….

虽然我和朋友都非常气愤，觉得那人怎么那么变态，但没办法，当时也不可能绕路或者回头走，所以当时还是硬着头皮低着头往前跑。直到跑远了，我们两个才平静下来，但随即一阵阵恶心感挥之不去，直到今日。

梅龙路猥亵案发生后，11月13日，富士康女工向区妇联反映女性出行安全问题，之后妇联工作人员却带着厂领导找上门，对她表示“关心”，并反复询问她反映问题的动机，导致她承担很大的精神压力。工厂还一度在未经工友同意的情况下，将她调去其他部门，工友几番坚持下才得以回到原岗位。 令这位工友感到气愤的是，妇联的工作人员看起来并不重视她提出的问题，也没有给出实际的解决方法，只是反复强调“没有找到证据”，并且建议她“保护好自己”——即使工作人员自己也曾有过被猥亵的经历。工友质疑：“难道妇女安全问题的存在还需要调查吗？猥亵案都上新闻了，但还要有数据才能办事？”（详见工友微博：@大口吃面2018） 如果一定要为女性出行的安全隐患找到“证据”，我们自己的经历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我们每天走出家门，不管是为了上班还是为了娱乐，原本都应该是安全而愉快的。但现在，我们脚下的道路却处处暗藏危机。当我们踏上一条熟悉的路，回想起的不是和同伴的欢声笑语，而是被猥亵、被骚扰的瞬间，我们要问：是什么改写了我们的记忆？是什么阻碍了我们的脚步？又应该让谁为此承担起该有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