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违背法院指令会动摇美国“三权分立”制度吗？

特朗普又干了一件引起巨大争议的事情。3月15日，美国白宫发布公告称，特朗普已于前一天签署行政令，援引1798年出台的《外国敌人法》（The Alien and Sedition Acts），批准加速驱逐委内瑞拉黑帮“阿拉瓜火车”成员，称其使美国面临“侵略”威胁。但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地区法院的博斯伯格法官16日在庭审中发布指令，要求暂停驱逐这200多名委内瑞拉人，称特朗普援引《外国敌人法》只适用于战争时期，不适用于和平时期。但联邦政府并没有服从法官的裁决，坚持将这批委内瑞拉人驱逐出境。

但白宫的律师声称法官的指令不具有时效性，指令发出时，飞机已不在美国领空，声称白宫并没有违反法官的裁决。而特朗普则大发雷霆，在他的社交媒体“真实社群”上指责这名法官“麻烦制造者和煽动者”，并要求国会弹劾波斯柏格法官。双方的争执引起联邦最高法院高度重视，大法官罗伯兹罕见迅速发表声明，拒绝川普的呼吁，称弹劾绝非解决司法分歧的适当方法。

这场行政当局和联邦法院之间的争执引起人们极大的关注。许多人担心这是否表明美国的“三权分立”制度已岌岌可危。纽约时报为此发表文章：“驱逐案中的反抗和威胁再次引发人们对宪法危机的担忧（Defiance and Threats in Deportation Case Renew Fear of Constitutional Crisis）”。身在美国的周孝正教授也对此表示担忧，发表了“美国引以为傲的三权分立制度正处于瓦解的边缘”的文章。他认为“美国的所谓三权分立制度，其实是一种‘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制度”。意思是遇到特朗普这样的“混不吝”，美国的“三权分立”就跛脚了，联邦法院的司法审查权对行政权力的制衡就不起作用了。白宫不服从法院裁决，法院有什么办法和手段呢？一没有多少警力可调动，二没军队，不可能强制白宫执行。最多再判个“藐视法庭罪”，无关痛痒。

不能说这些担忧是多余的；但如果理解了美国的“三权分立”制度是建立在民众的意志之上的，就不能认为美国的“三权分立”制度“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确实，法院相对于行政权力，所能支配的暴力相差悬殊；法院就配备一定数量的法警，仅能用于对个人的执法。但法院对行政机构的制衡并不建立在所拥有的暴力手段上，而建立在广大美国公民的意志之上。行政当局必须遵守法院的判决，对于美国人而言，是一项宪政惯例。如果行政当局不遵守法院的判决，而且问题严重，性质恶劣，会引起民意的巨大反弹，国会可以行使对总统的弹劾权，从而迫使行政当局遵守法院的判决，或者对行政当局不遵守法院判决的当事人予以政治上的清算甚至法律上的处罚。

尼克松总统在“水门事件”中一度违抗最高法院的判决，但在强大的民意压力下不得不服从。这一事例最能说明民意是“三权分立”制度的基础。1974年7月24日最高法院在“美国诉尼克松案”中一致裁定，要求尼克松交出白宫录音带，而尼克松最初试图以行政特权为由拒绝交出录音带。但遭到了全国范围的反对。整个“水门事件”中，美国多地爆发示威游行，白宫收到了数十万封反对他的抗议电报，众多媒体一直在努力揭示“水门事件”真相，和谴责尼克松撒谎；包括共和党在内的国会议员也站出来公开反对他；因拒不接受他授意解雇特别检察官阿奇博德·考克斯而已辞职的前司法部长和副部长，更是公开反对他。相反，没有一个白宫官员公开支持他。连他当时最亲近的幕僚长亚历山大·黑格将军也私下告诫他，如果继续抗拒最高法院的裁决，将面临更大的政治和法律后果。尼克松最终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只得乖乖交出录音带。不然，将遭到弹劾。弹劾肯定会成功，成功后尼克松就会被起诉定罪。好在他识相，最后主动辞职。副总统福特继任后赦免了他。所以，美国的“三权分立”制度既能防君子，也能防小人。

回到特朗普违抗法院裁决上，还是取决于民意。我倾向于认为大多数美国人支持特朗普不理会法院判决坚持驱逐的决定。我认为特朗普确实违抗了法院的裁决，但这个问题本身不那么严重，不像尼克松在“水门事件”中窃取民主党总部情报和对此撒谎那么严重；再者，指令是联邦地区法院发出的，没有最高法院裁决的约束力强。所以，民众对特朗普在这个问题上违背法院判决不太在意。关于这个案件的走向有两个方向，一是白宫会上诉最高法院，主张以《外国敌人法》驱逐委内瑞拉黑帮分子是合法的；二是，特朗普的反对者要求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地区法院确认白宫是否违反了博斯伯格法官暂停驱逐的指令。

我搜寻相关资料，了解到在特朗普之前，也有过行政当局违反联邦法院裁决的事例。一是1832年，在“伍斯特诉乔治亚州案”中，最高法院裁定乔治亚州对切罗基部落的法律无效，但时任总统杰克逊表示：“约翰·马歇尔（首席大法官）做出了裁决，现在让他自己去执行吧。”结果，联邦政府未积极干预，导致“印第安人迁移法案”继续执行。二是南北战争期间，林肯曾暂停“人身保护令”，无视首席大法官罗杰·托尼的反对裁决，认为战时紧急情况优先于司法命令。但这两个事例并未影响美国“三权分立”制度在之后的有效运行。

总之，就这一事件而言，我认为还不足以说明美国的“三权分立”制度出现了危机；但保持足够的警惕总是没错的。

2025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