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往事

2010年的夏天，成九溪在網上買機票時點錯了回程時間，不得不提前大半個月背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到美國。

剛剛結束完Summer School的室友南夢洲正一個人在廚房里泡著泡面，用檸檬汁配威士忌打發時光，一個大老爺們，被突然破門而進的女孩嚇得差點直接從凳子上摔下去。

南梦洲是典型的北方男生，高大挺拔，每次同他說話成九溪都不得不仰著頭。他們讀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專業，合租這間公寓。最初得知要和男生合租時，成九溪的媽媽死命威脅她不給她生活費，可是當她听完女兒對室友的描述後，恨不得從視頻里鑽出來手把手教她如何將他變為私有財產。一米九的個頭，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特長是彈鋼琴，無任何不良嗜好，最關鍵的是，他的愛好里除了打籃球竟然還有做飯。

“你你你你你……”

南梦洲張大了嘴巴，指著在飛機上顛簸十幾個小時蓬頭垢面的成九溪說不出話來。

成九溪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端起高腳杯將剩余的一點酒一飲而盡，然後帶著一肚子無處發泄的怨氣踢開自己的房門，倒頭就大睡起來。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望著窗外暮色四合，成九溪恍惚地想著，自己怎麼又跑來這個大農村了呢？心底涌起無處安放的惆悵和煩躁，她想，自己竟然把最美的青春全部葬送在了這里。

十九歲這一年，渴望談一場戀愛，幻想著有溫柔笑容的男孩子牽著她的手沿著看得見日落的海灘慢慢走。

南夢洲在他的屋子里收拾行李，他的音響很大聲地放著“只怪我們相遇太晚”，成九溪疑惑地問︰“你要去哪里？”

“洛杉磯找朋友，開車去舊金山玩，”南夢洲頭也不抬地將他的充電器往行李箱里塞，“不是跟你說過嗎？”

她想起來這件事，絕望地想到接下來的半個月竟然要一個人獨守空房，沒有人給自己做飯，沒有人開車載她去中國超市買零食，沒有人監督她去健身房跑步……搖了搖頭，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步履蹣跚地走到冰箱前，蹲下身靠著桌子認認真真地挖起冰淇淋來吃。南夢洲走到她面前，用腳尖踹了踹她的拖鞋，成九溪一臉不耐煩地揚起頭︰“干嗎？”

“收拾東西，買票，跟我走。”他一臉嫌棄地說。

她張大了嘴巴看著南夢洲，他別過頭︰“快點，看你可憐兮兮的樣。”

成九溪這才回過神來，燦爛地笑起來，恨不得扔下手中的冰淇淋就往他身上撲。南夢洲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十分淡定地往後退了一步︰“蹲著像什麼話，快起來。”

人生究竟有多少個岔路口，才讓我們變成現在的自己呢。後來的後來，成九溪曾無數次地想，如果自己沒有買錯機票，如果南夢洲沒有帶自己去洛杉磯，那麼她的人生，大概會走成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風景吧。

可是有生之年狹路相逢，又有什麼辦法呢。

8月的洛杉磯天空湛藍陽光燦爛，南夢洲的朋友開車將他們接到他的住處，成九溪記得那個靠著馬路的房子外擺著的白色圓桌，綠葉襯著紅花蜿蜒地爬滿了大半邊牆壁，上兩步台階，推開門，微風吹得落地窗邊的紗簾鼓鼓地飛起來，那就是成九溪第一次見到黎楓的地方。

南夢洲的朋友大聲喊著︰“黎楓快滾起來，有女生！”

他穿著白色的T恤懶散地踩著人字拖從屋子里走出來，微長的劉海，看起來有一點點的亞麻色，他似夢非醒，朝成九溪說了一句“嗨”。

黎楓和南夢洲兩個愛生活愛做飯的大男生一見如故，打開冰箱拿起菜刀就開始交流做飯經驗。成九溪一個女孩子反而尷尬地站在客廳里不知道該做什麼。南夢洲終于察覺到了她的無所事事，挽著袖子招呼她︰“站著干什麼，過來洗菜！”

南夢洲出門前就向她介紹過他朋友租的房子，加上黎楓和另外一個男生一共住了三個男生，他們都和南夢洲一樣大她三歲，來美國念碩士。她走到黎楓身邊，拿起墨西哥青椒切絲，他約莫和南夢洲一樣高，可是很瘦，看起來就是個大男孩。抬起頭，可以看到他脖子上系了一條紅繩，掛著的飾品被T恤的圓領遮住了，大概是玉佩吧，她胡亂猜著。

安靜的廚房里，只听得到菜刀切菜的聲音和鍋里的湯咕嘟咕嘟的聲音，只可惜當時的她還未意識到有什麼東西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