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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文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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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島:淡季的美好

吳文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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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去綠島的那天,東部連日咆哮的狂風停止了。在公車上我看到了那凸出銀灰色海面,於重重雲層下現身的島嶼。

「記住,不要問內容是什麼,先吃就對了。放下妳台北人的思維。」經過美娥餐廳,當司機建議我從綠島回來可以嘗試時,同車一對要去蘭嶼的夫妻提醒我。

「台東人有超出台北人想像的獨特口味。」他們說。

抵達富岡漁港,指導我寄放背包後,他們又強調務必去魚市一看。「富岡的魚價已被觀光客炒起來,買不到便宜的魚了。」一位在富岡魚市負責殺魚的同車阿嬤說。

那天富岡魚市的魚不多,以鮪魚、鬼頭刀為主,小型白帶魚為輔。幾個阿伯,一個負責把魚拿去秤,一個負責登記重量、一個負責貼上寫有重量的紙條並在魚尾綁上識別的彩帶。三人合作無間,完全不受我們幾個觀光客的影響。一旁,同車的阿嬤已經開始俐落地幫客人殺魚。

我在那裡看到了鬼頭刀。以前我從未在市場上看過鬼頭刀,不知道它可以吃,也不知道台灣捕撈全球約 10% 的鬼頭刀,且近 9 成外銷美國。而原來飛虎魚丸就是鬼頭刀魚丸。

逛了富岡碼頭一圈,再遇到那對夫妻時,他們已經在殺魚阿嬤家的小吃店用過早餐並吃了盤生魚片。我對早餐就吃生魚片抱著遲疑的態度。

「放下妳的台北人思維!」夫妻倆再度強調。然而,那天的生魚片早餐卻成了我對生魚片最痛苦的回憶之一。

生魚片料理是種極簡而細膩的東西,但以俗擱大碗為賣點的魚市小吃生魚片讓我吃不消。結帳時看到店家把花身仔(鯻)、金目鯛等彩色魚類的照片貼在海報上,讓我想起了在亞庇(Kota Kinabalu) 夜市,當地人把我浮潛時看到的魚拿到市場去賣的情況。

南寮漁港入口前,一排排的機車難以數計,想到夏天它們都在這只有一條公路的小島上競相奔馳,我很慶幸當下它們都安靜地任海風摧殘。

花米路輕旅背包客位於安靜的綠島公館村,就在人權紀念公園旁。青旅的主人李阿姨是位優雅活力十足的台東女人,沒有結婚的她,退休後搬到綠島開了 七十腳落坊民宿, 發現單身旅人越來越多後又開了花米路輕旅背包客

「會自行車,就會騎摩托車,重點是平衡感。機車轉彎時,一腳下地一腳放車上。」花了幾分鐘訓練我學會騎電動摩托車後,她就放任我去探險。

「在那裡泡溫泉是打算游回台灣嗎?」一位朝溫泉的工作人員向一對為了拍照下海戲水的法國情侶大喊。等那對情侶回到上方溫泉區時,工作人員叫我用英文跟他們解釋,海邊浪潮洶湧,禁止下水,最多只能待在沙灘上三個如奧運標誌的溫泉池。

朝日溫泉那如海浪延展至太平洋的池子,在陽光的照耀下,像幅印象派風景畫,明亮而美好。看著天際如螞蟻般移動的貨輪與溫泉井中蒸騰的雞蛋,獨佔世界三大海底溫泉之一讓我感到難以言喻的幸福。

騎車穿越巨大的山體拱門,走在海邊似乎無盡延伸的浮潛步道上,爬上蘇格蘭高地般的牛頭山,及在孤島般的小長城上看海時,這綠油油的島就已經擄獲了我。

然而,在這美好的島嶼晃了兩天後,我發現它並不真如印象派畫作那般溫暖清透,牛鼻山下的海灘昔日是刑場、人權紀念公園後曾是新生訓導處。這個把監獄取名為綠洲山莊的地方,不僅有著灰暗的歷史,就連今日也依舊上演著匪夷所思的事件。

台東觀光旅遊網上如此介紹綠島梅花鹿園區:

原來沒有梅花鹿棲息的綠島,在60年代開始有人引進梅花鹿畜養,割茸出售,隨後並發展為綠島特有的養鹿事業,最興盛時期為民國66年至72年間,全島擁有二千頭以上的梅花鹿。但在臺灣的養鹿事業一窩蜂跟進,鹿茸價格大跌之後,養鹿變得不符合經濟效益,養鹿人家紛紛將飼養的梅花鹿野放山林,己經在臺灣本島野外絕跡多年的梅花鹿,又在綠島的山林間重覓生機。

看到這裡或許大家會以為小鹿斑比自此在綠島過著快樂行福的生活,但鹿肉販售卻在島中無處不在,連觀音洞旁的伴手禮店也逃不過。更別說把活鹿套上鐵鍊圈在餐廳前推銷的景象。

羊群也一樣,在小長城與帆船大草原上吃草的小羊前一刻才給人快活之感,下一秒被鐵鍊栓在屋檐下咩咩叫的羊與這一處那一家的羊肉爐即戳破幻象。

這島上人類與自然的衝突讓我無所適從。從那一面面白色恐佈受難者名單與散佈於海邊的一個個墓碑旁走過時,島的歷史沈沈壓來,但一抬頭滿山的青綠與無盡的藍又讓人感到一派和平。

懷著複雜的情感,第三天,在汽笛聲下我悄然離去。我想或許那個剛上碼頭,揹著背包抬頭挺胸,顏面皎好的境外旅人比我更能釐清一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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