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背支教日记
明天会更好----我的山背日记
2016年9月14日
放学之后去大山里走走,遇到学生们,怕我不认识山路特地送我到学校。
2016年9月24日
来到山背村快一个月了,始终没有拿起笔写点什么,如果问我有没有感概,那答案是肯定的,但很多感慨似乎原本就有,只是在这个山村被我证实和补充。
(一)对田野的憧憬
田野,我多么向往的地方,在选择学习民俗学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比憧憬着走上田野,于是我就带了几位老师写的田野调查的书,带着一颗稍携波澜的心来到了山背。再细想,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专业而憧憬田野,而是因为热爱田野才选择这个专业。儿时对田野的记忆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搬着板凳跟在老人家后面,在田野中去听那些教会人们伦理道德的民间戏剧;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神灵附身的僮子坐在供桌上为人们消灾祈福;大人们干体力活时我便伸长耳朵去听他们嘴里的劳动号子,想知道这神奇的号子怎么就让人干活精神百倍......
(二)对乡村的认识
来到了山背村小学,我教三年级语文课程,班上一共有31名学生,他们都住在这大山之中,大部分人每天都要走着崎岖的山路来到村小上学。他们的父母大多在外打工,孩子们和爷爷奶奶留守家中,他们的家庭教育不像城市中那般井井有条,没有补习班也没有学区房,他们的出生环境让他们按部就班地读完义务教育,接着大多数人又会像轮回一样沿着他们父母的道路过完余生,这早已不是山村的秘密,也不是社会的秘密。这样的现象应该吗?这样的现象什么时候会消失呢?来这里支教之前我就已经想过很多这样的问题,但这一个月的时间让我思考到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希望改变这样的生活吗,他们希望离开这个地方而永远改变这样的生活吗?”
近几年山背村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发旅游,在这之前这里可谓是穷乡僻壤,交通极其不便。如今,造路造房随处可见,宽敞的水泥盘山路半小时就可以到山下的葛竹坪镇,村民们赶集、办事都方便了许多。人一定是极容易具有满足感的动物,当一个地方正经历着几百年来最大的变化时,这里的人们一定是自豪和骄傲的。当一个人和你抱怨他家乡房价贵的上天时,我想那不是抱怨,更多的是骄傲,尤其当他还拥有几套房产的时候,他一定是高枕无忧的形象。大到房子,小到柴米油盐,当你拥有的时候,满足感一定随之而来。但人也一定是善变的,从满足到不满足的转变有时候毫无道理,却又是顺理成章。在城市里竞争打拼到有车有房的人不会满足,想着法子来到乡村,过上几天清闲自在的生活。人的本性从来没有变过,在这个小山村里亦是如此。年轻人们外出打工拼搏,拼累了便回来休息一年半载,打打牌、种种地;城市的人们喧嚣累了,时不时的来到山背,搭个帐篷,一夜不睡地守着日出,竟毫无倦意。
2016年9月30日
“关老师,给,我刚摘的你最爱吃的野生小番茄!”
2016年10月14日
山背连续好几天雾天了,今天傍晚放学的时候,云雾跑去了另一个山头,于是我就想着和学生们走走山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来到山背一个多月,上下左右几乎跑了个遍,但唯独有个方向没曾去过,那边很远,已是另外一个山头。住在那个方向的同学们好几次邀请我去他们家里玩,我也拉钩答应过,今天条件正好,便拉着他们的手一起回家了。
行程开始,一开始大家的话题集中在“今天关老师去谁家呢?”,学生一共7人,家住在同一方向,但在后面也得分路而走,7个人分了3个方向,所以大家都争着把我拉到自家那个方向去。面对此情形我也不知道如何选择,于是我就说,我去最远的学生家里吧,顺路可以看到你们其他人家的房子就可以了,下回我一定到你们家里玩。家住最远的三个女生就乐了,连忙拉起我的手,“绑架”着我往前赶。其他几个孩子也不生气,接着赶路了。
确定好我去哪里之后,大家就七嘴八舌起来了,低年级的孩子们对世界充满着好奇,在有一定表达能力的前提下,会问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老师,你知道我妈妈叫什么吗?”“你肯定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妈妈叫什么,哈哈。”“老师,我们为什么都要跟爸爸姓呀?我想有两个姓,既和爸爸姓,又和妈妈姓。”“老师,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我们也不知道它是什么花,但是我和同学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榴莲花。”
不仅喜欢提问,分享也是他们最快乐的事情,一路上他们几乎把自己从小到大记忆里所有好玩的事情都给我讲了一遍。三年级的唐同学讲起她和她爸爸妈妈在郑州生活的事情,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她爸爸妈妈都在郑州工作,她和爷爷奶奶留守在湖南老家,我知道,在郑州和她爸爸妈妈生活的那段记忆,她是多么珍惜和渴望继续拥有。“关老师,你看过电影吗,我在郑州看过电影呢。”“还有一种自行车,叫公共自行车,所有人都可以骑的,郑州就有。”
走着走着,到了和部分学生告别的地方,三年级的李同学还是对我不去她家意见很大,临走的时候提醒我,下次不去她家我就是骗人的小狗。她是我们班第一话唠,废话课课有,不过这临走一句我可还真得记在心上。只剩下三个学生了,是舒家两姐妹和之前提到的唐同学,她们两家住的很近,舒家两姐妹一个在三年级,一个在二年级,她们互相都是很要好的朋友。舒家姐妹平时在学校话不多,也不爱和别人玩,很内向的两个女孩。今天放学后,可是让我大开眼界,嘴巴几乎就没停过,连秘密都熬不住要和我分享,“关老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本来没有妹妹的,是我爸爸求来的。”“嗯?怎么求来的呀?”“是向我妈妈求来的,我妈妈已经有两个女儿了,又怀了我妹妹,我妈妈不想生了,我爸爸求她生下来的。”“那你妹妹来的好不容易,你可得多保护她啊。”我和舒同学温情的对话一点没有影响唐同学,一路上,她几乎每句话开头都是“我在郑州”,脸上也总是笑的那么欢乐。
终于走到了她们两的家,唐同学家里没人,便和我们一起去舒家姐妹家,山背的房屋大多是木房,上下两层,下层住人,上层堆放物品。唐同学和舒同学家的房子都是木房,这种房子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精致而好看,舒同学带我参观了她的卧室,房间干净整洁,她每天和她已经上六年级的姐姐睡一张床,妹妹则和爷爷奶奶一起睡。在山背走访了这么多学生,因为家里孩子多,在家和兄弟姐妹、爷爷奶奶几个人挤一张床的情况屡见不鲜,他们的生活空间着实不大。
在舒同学家稍坐片刻,我就起身准备离开,第一是怕打扰到她的爷爷奶奶,第二也因为我还得在天黑前走一个小时的山路回学校,于是就打算和她们告别返回了。有了经常送学生的经验,我知道学生们肯定想送送我,不出所料,她们三个人想送我到附近的大路上,我也没有拒绝,就和她们说,送到大路之后我就认识路了,你们可得早点回去吃饭。和回家的路上一样,她们有说不完的故事要告诉我,聊着聊着这漫长的山路似乎都变短了许多。连续1个多小时的行走,大家身子都有点热了,我便把外套脱下系在腰间,这时候唐同学笑道:“快看,关老师'穿裙子'了。”那边的舒同学一看又:“热死了,我们也'穿裙子'吧!”一会儿功夫,她们三个也就学着我的样子把外套脱下系在腰间,一时间欢声笑语传遍大山,这真是让人感动而难忘的一幕。
看着她们开心的样子,我忍不住拿出手机准备给她们拍个照片,她们欣然答应,便有了下面的照片。
照完照片,我觉得这样的瞬间一定很值得回忆,我便对她们说:”等关老师明年离开这里之前,我把照片印出来给你们每个人一张当纪念好不好?“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好,但是要印四张,关老师你也得留一张。“是啊,这样的回忆我一定会永远记住的。
就这样一路欢声笑语,到了约定她们回家的地方了,我让她们快回去吃饭,但是她们反悔了,坚决要继续送我,舒家妹妹说我们走了你要是被抓小孩的抓走了怎么办,其他两个人便在那边趁机附和,和她们一起走,我似乎真的变成了小孩,一路被她们”护送“。拗不过她们,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学校,以前也被学生送回过学校,但是路都没有这么远。而且这三个孩子在学校都比较内向,今天对我这般热情,着实让我心里暖暖的。
傍晚4点放学,我们再次走到学校已经刚刚过了6点,这时我才发觉天色将黑,再有半小时可能就完全看不见路了,便懊恼自己刚刚为何不坚决让她们早点回去。好在旁边有好心人开着摩托车,顺道将三个孩子送下山去。
坐摩托车下山前,唐同学对我说:“关老师,要记得洗照片!”
“好,放心吧!”
坐上摩托车,她们很兴奋,对她们来说这肯定又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吧。
在山背支教,感受着大自然的风云变幻,感受着人类最真实、简单的情感,这就是我在这里遇到的一个简简单单的故事。
2016年10月15日
放假日子里的校园很安静,可总是有几个小鬼来学校“陪伴”我,今天天气好,我便也陪他们来了个“秋游”。
山上从来不缺石头,可山背真的是有好多奇特的大石头,孩子们都说下面埋着恐龙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奇特的地理环境,只能敬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今天,三位小胡便拉着我去寻找大石头。
“关老师,你要是能一直在我们这里就好了。”
2016年10月20日
今天语文课讲《蜗牛》,文章讲的是作者回忆童年时捉蜗牛的故事,两节语文课上我都在和学生们讲“回忆”。
“第三自然段作者为什么用'有一次'来开头呢?这三个字是不是表明接下来要讲作者对曾经的回忆?”
“对,所以你们下次作文里也可以用'有一次'来引起一个回忆里的故事。”
第二节语文课,唐同学开始发呆,刚开始我很生气说了她几句。她语文成绩不错,平时上课也算认真,难得的发呆让我很诧异。接下来的课堂里,我每每看她,她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神游课堂,为此我前后提醒了她不下5次,但她依旧令我意外地整整发呆了一课。我想,她可能原本就有这个习惯而我没发现,抑或是今天她有什么心思吧。
下了课,她和同学一起玩,我便走过去想问问她情况。
我小声地问:“今天怎么了?现在好点了吗?”
“没事。”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说她想她妈妈了!”旁边的舒同学说。
“别说……”唐同学想去捂她的嘴。
听完,我眼前仿佛看到唐同学眉飞色舞地同我讲她与她妈妈在郑州生活的故事。
这种思念怎能不让人发呆。
2016年10月26日
“关老师,今天有你的课吗?又是写字课啊?什么时候是体育课啊!”
“听好了,你们班一周就一节体育课!那就是周五下午!”
“好吧老师,今天才周一啊……”
在学校里,一年级的小朋友看到我总是缠着问我什么时候才是体育课。刚开学那会儿我特别好奇,天天在大山里三五成群玩耍的孩子们还没玩够吗?体育课能对他们有多大吸引力呢?但事实告诉我,他们是真的很想上体育课。
说到体育课,不由得让我想起多年前的自己。记得初三那年,课表上每周有两节体育活动课,但为了冲刺中考,班主任希望我们在教室里多复习复习,但也允许想活动的人出去活动,结果就我一个人和老师“对着干”,跑出去活动。那时候自己每天盼着上体育课的心情真是记忆犹新,转眼间,我竟要带着一帮孩子上体育课,掌握着他们的心情。
有过曾经被“压迫”的经历,我决定让我的学生“释放”一下。周一下午,走进一年级教室,大家一看到我就一阵欢呼“体育课!体育课!”,“不是!是写字课!”班长纠正大家道。教室一下子没声音了,大家乖乖拿出了写字本,看样子是准备好写一课“枯燥无味”的字了。这时我给了他们一个惊喜,我说道:“今天我们上体育课,但得先描红一首古诗!”“好!”真是异口同声,没有更恰当的词来形容大家的反应了。一个个迅速进入状态开始描红。
不一会儿,我布置的任务大家就又快又好地完成了。嗖!一窝蜂地都跑了出去,在不大的操场上排好队等我分发器材。山里的孩子们没有多少玩具,篮球、羽毛球、乒乓球甚至跳绳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学校有乒乓球桌,有羽毛球拍,还有跳绳和长绳,这些无一不吸引着每个孩子。
下课了,几个孩子兴奋地跑来问我:“老师,那以后周一是不是也有体育课了!”
那笑容多么无忧无虑,体育课只是一个载体,希望他们成长路上快乐永随。
2016年11月14日
永远的朋友
早就听说班里女孩子分“两派”,舒同学和唐同学都是其中“一派”的领导,她们这派属于“少数派”,一共就4名成员,这四个女生家住得近,自小一起玩,自成“一派”也就不足为奇。
上周五,一向玩的最好的舒同学和唐同学却闹了矛盾,舒同学完全不理唐同学了。我一观察,发现原来是唐同学投靠了“敌人”,和以班长为“首领”的“多数派”在一起玩,这一举动“惹怒”了舒同学,便联合其他两人孤立了唐同学。想起自己小学时候班里也是“派系林立”,便理解了这些孩子的小情绪。
周五那天放学,原本一起手牵手回家的两个人,形同陌路。想起上次我和她们一起走路回家的情形,我都有点替她们可惜,不会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就此“恩断义绝”吧。有点熬不住自己的嘴巴,我便把她们两个人叫到身边,问道:“你们闹了什么矛盾啊?之前关系那么好,就不能互相包容一下吗?”“是她先犯错误的,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们几个人再也不理她了。”舒同学解释到。唐同学一言不发,似乎没什么可申辩的。这时我准备打个感情牌来试探一下她们的心理,便说道:“那看来上次我给你们拍的合影是不用洗出来给你们留纪念了吧。”舒同学一愣,说道:“不,那个吗......我还是要的。”这时,我偷瞄了唐同学一眼,她的嘴角微微一笑,不过依旧没有说话。我继续说道:“那张照片里面有她在啊,你们都不是朋友了,还要留着干嘛呢?”“不,照片我要,我可以把她的脸遮住的。”舒同学依旧坚持要照片。听到舒同学的回答,唐同学差一点就笑出来了,不过最终还是憋着没说话。
周五就这么过去了,两人各走各的,赌着气回了家。周末我和其他老师聊起她们俩,都猜她们不用着几天应该就能重归于好了。
今天周一,两个人开开心心、有说有笑地来上学了,虽然意料之中,但也是着实惊讶了我一番。一切矛盾似乎像没发生过一样,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那么真诚无邪,看来是真的和好如初了。上午下课的时候,两个人围在我房间外面,闹着要进来玩。我一想,进来就进来吧,正好还想问问你们是怎么和好的。“恭喜你们和好了,是不是她给你道歉了啊?”我问舒同学。“嘿嘿,是的。”两个人都笑了。“她怎么道歉的啊?真诚吗?”我想探个究竟。“她......哈哈哈”“不许说!”两个人忽然“扭打”在一起。看来唐同学这个道歉还比较特别啊,我心里想到。舒同学的嘴巴最终还是没能被唐同学堵住:“她写了个信给我!我看完就和她好了!”“怎么写的啊?能不能给老师看看啊。”我问道。“不行不行!”唐同学说道。这时,我冒出一个“鬼点子”说道:“这样吧,你们把道歉的信保存在我这里,等下次如果你们又有矛盾了,你们就到我这里来看看这封信,说不定就能更快地和好呢?”两个人开始思考,接着开始商量,最后乖乖地把信交给了我,在征得她们同意的情况下我打开了信。这信如清风徐来,童真让我无力抵抗。
“我其实最好的朋友是你,你给我的好和关心我都记在心里了。”
“源源,我爱你!”
孩子的世界里,充满着悲欢喜怒,愿这里的每个孩子都能在这些情感的经历中不断成长。生活在大山中抑或是都市里,似乎是那么的不平等,但我相信情感永远是平等的。家庭财富、交通环境、公共服务的确会带来物质生活上的不平等,但情感的真诚是每个孩子都可以拥有的,这也会是他们人生最宝贵的财富。
大山不会阻挡孩子们的快乐
2017年12月20日
“我以后回来看你们你们还记得吗?”
“你才不会回来看我们呢!”
2017年3月22日
三月的山背浓雾笼罩,吃饭的时候我们和奉校长抱怨这恼人的浓雾,奉老师说:“你们回了北京,可就看不到这般景象了。”是啊,多少城市人梦想中仙境般的山村云雾,怎么在我们这里就变得一文不值了呢?潮湿、寒冷、无法出行,这样的天气持续了半个月。生活是现实的,任何一种生活环境都有能让人羡慕的地方,也有让人烦恼得想逃离的冲动。可抛开这些不论,再过3个多月,我就真的要离开这个山村了。
去年的夏天,我满怀激情来到这里,家人和朋友都说我要吃一年的苦了,我总是反驳他们的这番观点。我想把这一年当做一种享受,揣着民俗学的学科理想,揣着从小就有的那丝对农村生活的渴望。到今天,我已经在这里享受了足足半年,在不断认知这片水土的过程中,我时常能感受到离别越来越近。
“关老师,天气好就陪我们走走吧,再过几个月你就要走了。”一天,三年级的一个小姑娘下课忽然跑来和我说。想想这学期的天气,糟糕得让我还没能陪孩子们走上几次山路,可无论刮风下雨抑或打雷,他们天天往返于这泥泞的山间小路。当我们老师陪他们一起走山路时,在照相机的镜头中,支教老师、乡村儿童、秀美大山一起构成了一幅美丽欢快的图画,但当我真正身处其中时,我渐渐看到了这幅图画中的无奈。照相机记录下了让人可以回味的幸福瞬间,而其过程的五味杂陈只由自己体会。
回忆来到去年的九月,放学第一次和学生走山路,我和田老师就被一个热情的三年级男孩拉到家中吃饭,陪他玩到7点多,他坚持送了我们一段路才放心地离去。那段日子,我总是记不住从学生家回学校的路,那些路弯弯曲曲,沿着在我眼里全是一个样的梯田边,迷路或走错路时常发生。可每当我迷路或是走错的时候,大山远处便传来“关老师,走错了!”的呼喊,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孩子就奔来了。“让你不要我送,看!走错路了吧!”“就是就是!”孩子们一唱一和,蹿到我身前给我带路。日子久了,山背的路我便熟悉了,可孩子们还是“不肯罢休”,多多少少都要送我一段路,最远的便是有一次几个学生送了快一个小时,最后把我送回学校。
他们想送我,我也总是默默接受,我想,这是因为我和孩子们都害怕分别。学校有100多个孩子,我即使再偏爱某个孩子,陪他一起放学回家的机会也不会很多,不知道哪次就是最后一次,他也不知道放学路上是否还会再有我的陪伴。三年级有两个语文很好的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他们家离学校不远,我经常会和他们一起走走,在和他们交谈时,我常常会使用一些适应当时语境的成语、谚语,他们也很乐意听。有一回,他们要送我回学校,说想再和我走一走,我拗不过他们,就搬出一句话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便和他们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听完后,他们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这个道理,便不再缠着送我。
我独自一人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我不该把分别的这份无奈太早地告诉孩子们。对他们而言我只是陪伴他们一年的语文老师,这一年里我们是生活在一起的好朋友。对我来说,这可能是我唯一的一届学生,我对他们付出了很多,对他们寄予了很大的期望。我试图再让他们记住我,记住我是一个希望他们快乐成长的老师。我还试图让他们感受到我的陪伴,即使代替不了他们的亲人,也希望增加他们童年的快乐。可这些努力掩盖不了我的无奈。这半年来有太多的无奈,学生们基础太差,三年级的孩子一半以上不会汉语拼音。生字默写,默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很多人还是不会,我无奈地让他们罚抄依然无济于事。在学习上对一些孩子失去信心前,我试图联系他们的家长,让家长一起管理,可陪伴他们的爷爷奶奶并没有管理他们的能力,远在外地打工的父母偶尔回家一趟,也无暇顾及孩子的学习。这就是目前山背村学生的学习现状。
面对如此现状,我不自觉地担忧他们的未来。他们大部分人的未来是可预见的,一半以上的孩子在义务教育结束之后就会离开这里,出去打工谋生,只有极少数的人能考上大学,在城市买房安顿。三年级一位孩子的母亲曾告诉我,她和她老公曾经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在怀化市暂住,他们住的是矮小的出租房,孩子在城市里上幼儿园。可当孩子们要开始上小学的时候,户口和生活成本问题逼迫他们回到了山村,孩子也就失去了接受相对更稳定、更现代化教育的机会。最后,她说了一句让我铭记于心的话:“没办法,我们没有知识,只能做一些苦力活,我们没能力让孩子在城市里读书。”这一切,都在无奈中静静地发生,也会在无奈中循环。
我想起我对农村的憧憬,那里悠闲自得,那里男耕女织。可在如今城市化发展的大潮中,农村教育的落后似乎积重难返,农民工成了城市里最廉价却最辛苦的劳动力。他们打工所挣的钱比起大多务农的人要多很多,回到农村建起了新房,于是外出打工变成了农村的潮流,这样的循环让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也决定了下一代的命运。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和我同行的孩子们,“以后还来看你们好吗?”,得到的回答总是“你才不会回来看我们!”我心里明白,正如他们所说,三个月后离开这里,我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们的人生很难再有交集,没有了老师和学生的身份关系,我也很难走进他们的生活,更别说给他们的成长提供持续的帮助。一年的教师经历对我来说已然不短,但对与我相识的孩子们来说太短了,我不知道他们长大之后会如何看待我这个来了一年又匆匆离开的支教老师,我能留给他们什么记忆。“关老师,明年你就到葛竹坪镇教四年级语文吧,那样就还能教我了。”我不敢自私地忽略他们的感受,只顾给自己的人生增加一份阅历,但别离就在眼前,我只能如此。
太多的无奈、不舍、担忧回绕在我的心头,刺痛着我的神经。这些天,我试着多和孩子们走一走,和他们一起看看大山。放学后的一个晚上,我送三年级成绩最好的两个女孩回家,天气不好,下着小雨。还没走到她们家,她们便停了下来,忽然转过身来对我说:“关老师,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天下雨了,你就先回去吧!”看着自己脚上一双满是泥巴的鞋,早已被泥水溅湿的裤脚,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这一年,我或许已经给他们留下了点什么,不久的分离也会让他们更理解“终须一别”的含义,而他们也教会了我如何看待别离。
袁周学长上学期期末回到了山背,他让我在这里学会珍惜和感恩,珍惜自己拥有的,感恩所发生的一切。但我们总是会生出情感的羁绊,难以回到现实。面对大山,面对孩子,我们或许都萌生了不愿离去的心绪,但我们无法留下,便只能带着无奈离开,心里都明白我们和这方水土终须一别。经历了这样的一年,这些学生永远在我的记忆里留下,这里的每一条小径也会在我的梦中蜿蜒。
我一定还会回来,无论阳光明媚还是浓雾笼罩,和学生们围坐在大石头上,讲述我们的故事。
2018年1月22日
“老师好不容易来看你们,你们怎么都不爱说话呢?”
“如果我们和你说很多,你会更舍不得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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