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歸北得》——假使世界不像你預期

我們常聽說的脫北者，一般都是對北韓的生活深感不適，歷盡艱辛才能逃離極權，到他鄉開展新生。沒想到，竟然也有意外飄泊南韓，想盡辦法要回北韓卻徒勞無功的「脫北者」，紀錄片《有家歸北得》敘述的就是這麼一個故事。紀錄片的主人翁金潤熙（音譯）是個中年家庭主婦，父親是位醫生，與同為醫生的丈夫育有一個尚值青春期的女兒。可想而知，她屬於北韓社會較高階層，生活不愁穿吃，不似一些可能為了生存與尊嚴而逃離北韓的脫北者。那麼，她又為何會流落南韓？

原來，金潤熙患有長期病患，基於北韓資源有限，安排到中國治病。來到中國之後，她寄住在親戚家裡，一邊接受治療。一直生活在共產主義北韓的她，不知道在金錢至上的中國社會，看醫生、醫藥、吃喝、交通等一切都要付錢。寄人籬下的她不好意思向親戚開口，只好自行打工賺錢，殊不知引來人口販子覬覦，欺騙她去南韓賺取更多金錢。思想單純的金潤熙不虞有詐，前往南韓工作，從此一去無回頭。

基於南北韓兩國仍處於交戰狀態，身為北韓人的金潤熙旋即被國安處拘捕，囚禁期間被迫簽字放棄北韓國籍。刑滿出獄後，金潤熙千方百計嘗試重返北韓，她試過靜坐請願、接受記者採訪、到處演說，試過向同為共產主義國家的越南申請庇護，也試過在國際賽事上追趕北韓代表隊，甚至訛稱從事間諜工作，博取遣返北韓。加上因為需要頻繁到警局報到，無法從事一般工作，金潤熙由一介主婦搖身一變成全職抗爭者，只求回到摯愛的身邊。然而希望的閃光一再被現實打沉，種種行動都以失敗告終，剛烈的金潤熙都有灰心時，被脫北的七八年間嘗試過幾度自殺，也曾悲痛地告訴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兒不用等她。

但日子還是要過的，金潤熙繼續敘述自己的故事，訴說只想與家人團聚的心境，也質疑資本主義的生活方式。她就好像個意外闖進另一個世界的異鄉人，原有的價值觀跟現在經歷的價值觀激烈碰撞，既不想放棄原有的信念，又必須順應現實生活。從觀影者的角度可能會覺得她的情緒與行動很激烈，彷彿有點可笑，也未必能夠理解想要回去極權統治社會的心態，但我們都能夠理解無法回家、思念親友與故土的痛苦。

金潤熙回家的渴望，縱然變成某些南韓教會團體爭奪公共話語權的手段，也成為北韓指控南韓剝奪人權的宣傳象徵，但最荒謬的從不是金潤熙個人，而是讓她不能回家的戰爭、罪案與政治盤算。金潤熙至今仍未能回家，南韓方面每個月發信通知她不准出境，北韓方面則愛理不理，只是偶爾容許她跟家人聯絡兩三分鐘。金潤熙的歸家之旅仍然遙遙無期，當世界不似預期，似乎也只能適應。末了，鏡頭影向金潤熙早些年買給女兒的首飾，就放在客廳當眼的裝飾櫃裏。她面容和悅地介紹着她買來的廚房電器，一邊抹拭，一邊讚許電器質素。她說自己不喜歡做飯，但女兒會用到，希望回家的時候可以把電器都帶回去。我們知道，歲月彷彿磨蝕了金潤熙的意識形態，卻磨不走她對家人的思念與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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