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21]为小满——食物
给夕立: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刚刚吃完空姐发的小零食。感觉干瘪的胃稍微好受些。
已经晚点了一个小时了,但是看样子还需要继续等,于是开始写“食物”这个主题。
对于大多数人,味觉这一概念源自小时候吃过的东西。
家里做的饭,买的零食、水果,小时候任何可以放在嘴里咀嚼的玩意儿,都在帮助我们构建我们独特的口味。潜移默化又笃定的影响了我们对于“好吃”、“不好吃的”看法。
我对于做饭是有一点狂热的,因为总是被家人禁止进入厨房,谨防烫伤。
被禁止的总是吸引人。我忍耐着到小学四年级,终于长高到比炒锅高一些的时候。趁着家人午睡,偷偷炒了一个鸡蛋。事实上当油热起来、锅开始冒烟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有点害怕了。再后来,是2年后,我的姨婆来家里做客的时候。我学着凤凰卫视的美女私房菜,做了个蛋皮蒸肉。金黄的蛋皮里面卷着肉末,蒸好后切开,从侧面看着就是虎皮蛋糕的样子。一点没翻车。
所以,我想我在在做饭上应该是有点天赋的。
但是真正在做饭上获得赞美并不会让我太开心。
“果然是女孩子。”
“长大了,很贤惠呀。”
“做饭真好吃,以后娶了小姐姐的人会很幸福。”
“怎么这么会做饭,和我妈妈做的差不多好吃呢。”
虽然开心做的饭被认可,但是又觉得自己已然消失在了饭菜的味道中。因为毕竟我做饭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夸奖。我认为做饭是一种生存技能、省钱良方也是一个有趣的事。做饭和其他家务相比,是最能看到成效的事。一边做饭一边听歌,忙活一个小时,裹腹之余能尝到美味。食物的调配,本来就是魔法生效的过程,多一点少一点就会收获完全不同的味道。
妈妈对摆弄食材这件事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
“你在家里什么都没做。”
“会做饭有什么用,会挣钱才好,有钱了请个人做饭就好了。”
“你这样以后会吃亏的。”
我说:
“什么都没有做?你吃的饭就是我做的,吐出来吧。一会儿碗你洗。”
“给家人做饭、给喜欢的人做饭,有什么错?明明双方都会开心。如果做饭得不到吃饭的人尊重,那么不是我的错,是吃饭的人的错。”
“起码我给你做饭,我不后悔。”
只是慢慢后来,我体会了妈妈说的话的意思。虽然有些偏颇,但是确实也是事实。
同时我也知道,好的朋友和好的男人是会体谅我的,会帮我一起做事情,并且这不仅限于做饭。
食物是温暖的,如果用颜色比喻,我想是淡淡的金色,像太阳一样无私的抚慰每一个人。仔细想想,如果做的饭菜能让人开心的吃掉,甚至不小心吃多真的是极好的。毕竟吃饱了之后,才有力气继续解决困难。毕竟吃饱了之后,胃里再也存放不了悲伤。委屈的泪水也因为太饱,而流淌不进胃里。
我认为,做饭没有什么所谓的秘方。诀窍就是用心,用心的想吃饭人的心思,用心的想想怎么把剩菜变成新菜,想想最近吃饭的人对身体状态,积极的调整饮食。
虽然没有秘方,但是也可以分享一些好用方法。这些东西一部分是自己摸索,一部分是网上、书上学来的,而更多的是从认识的女性的长辈那里学到的。比如说:
1. 在制作蘸水时。
在切好的小葱上撒上白糖,再放其他调料,滋味会有一种独特的鲜美。
2.熬骨头汤时,可以加几滴醋在熬煮,汤的滋味更美。
3.煮白米粥。洗干净的米,沥干水分,均匀拌上香油,在加冷水煮,白粥鲜美。
4.切肉。生肉、熟肉都可以看出肉的纹路,切的时候,一定要让刀和肉的纹路保持90度。这样切出来的肉吃起来柔嫩有嚼劲、不塞牙。
5.想提高鲜味,又不想加味精和鸡精,可以将香菇煮熟,沥干水分。香菇、虾皮放入烤箱(或者铁锅)内烤干,放入粉碎机磨成粉。这个粉末就是天然版本的增鲜剂。
......
小乙敬上(2023.05.06)
给小乙:
真好,食物的调配和烹饪的秘方,在你的经验里,竟然可以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像是拥有了魔法,挥挥点点,念出一句咒语,就可以变出一道让人想要把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的食物。在我男友的世界里,烹饪也是一件如绘制唐卡般神圣的宗教仪式,不在乎耗费许多的时间学习,更是一段不吃不喝和不能被打扰的私人世界。而由此诞生的佳肴,与你曾为我做过的美食相似,都是添加了无限美味魔法的珍馐。
而把做菜和烹饪当做一件足以享受和放松的事,这样的心情在我的经验里,是无论如何都难以体会到的——我总是想方设法试图找到轻便的捷径,误以为味道都差不多就乱放生抽和老抽,也就不难怪吃过我做的菜的朋友们都不愿勉强自己吃第二次了。而更多的时候,我都只擅长当个老饕,贪于饮食又吃得香,擅长在餐桌上营造氛围,并在餐后当一个积极的清洁工。至于烹调的步骤,怎么用两个炉子做出一桌子热腾腾的菜,这些于我而言就如世界另一端的语言一样遥远了。
一直觉得很有意思的是,食物与吃也是一种民族性,正如《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所述,我们无意识的语言中,就暗中藏着星星点点的生存之道。见面的问好是“你吃饭了吗”,把稳定的工作称为“铁饭碗”,乃至在极端情况下的自我安慰:“只要还有一口饭吃就行了吧”。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覆灭与重复之间,车轮之下挣扎求生的故事总是伴随着往后退让和隐忍,本该是维生最后的底线,却成了唯一的期待。口腹之欲无论是于个体或集体,某个方面都是世界观的镜子。
而确实是从年幼时开始,食物的味道就和人生挂上了钩。来自奶奶和妈妈的家庭烹制,以盐和各类辣椒为主,由此从小就习惯了辣味在口中散开的快意。即使医学上对“辣”的解释,是由于口腔的疼痛,但太久吃不到,就如对微弱的电流上瘾,游子思乡般有了戒断反应。与幼年和童年能相关联起来的食物,里面总藏着世界还未开始变坏、一切仍旧看起来有希望的安心感,心甘情愿被这样的错觉麻痹的几十分钟,就是只属于我的家里的味道。
后来,在自我意识的建立和逐渐变化中,对食物的态度越来越掺杂了复杂的情绪。要极力去与外貌焦虑自洽的是我,要对抗他人的恶意与狭隘的评头论足的是我。但与此同时,嫉妒那些清瘦灵活的女孩们,痛恨自己怎么就从来无法成为那样的人,仍然是我。这些矛盾的情绪如在心里的浑浊沉淀物,找不到一个方式排出,就迁怒到了每天要面对的吃食之上。恨自己不好动,更恨自己总是用进食来发泄,无所谓是粗制滥造的外卖还是精致的大餐,一肚子的怨气要用食物压下去也就无所谓美味与否——正是这样才会水肿和肥胖。食物的入口同时承载了自己廉价的喜与哀:不能吃好吃的会不开心,吃太多又会涌上焦虑;节食减肥太难熬,啃食干涩的生黄瓜又难下咽。
前段时间看冈本加乃子的短篇小说集,里面有一篇《寿司》,讲一位富家小少爷太挑食,家人们为他想尽办法,却只得每日目睹他吐出食物和持续消瘦。在宁静忧郁的庭院背后,难题最后终于找到的解,只有母亲为他亲手捏和的寿司。
本以为是虚构写作中才会出现的故事,最近和好友短期共同生活,才意识到好友的挑食就像文学映在了现实中。芝士、乳酸菌和土豆等等,于她而言都是根本无法接受的味道,愿意放进嘴里的食物范围狭窄如苏伊士运河,自己推荐的食物就是大型油轮,难以避免在此搁浅。耗费了好几天才大致摸清好友喜欢的食物,也逐渐接受她的挑食。曾以为对食物的选择映射了一个人对世界的接受程度,现在发现能够宽容他人对食物的挑剔,才是更大的对多样性和非唯一性的接受。
食物的奥秘太多,我还是当个无知无畏的老饕吧。
夕立(202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