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革記事本番外01
元子恢復意識時,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動了一下手指, 開始恢復知覺的她想抓住床沿起來,但只要一挪動身子,下腹就傳來劇痛。她下意識用左手按住下腹,但似乎無濟於事,不停摸索的右手告訴她這裏已經不是醫院,粗糙的表面似乎是某一種地板,於是右手停了下來,左手則按得更緊。這時,適應了光線的她慢慢睜開眼睛,發現這裏是某一條後巷。而她,穿着一件簡單的和服——比起和服其實更像浴衣。這並不是她買的和服,平躺着的她悄悄掀開袖子,發現裏面是一套病人服。大概是不想讓人覺得我來自醫院吧,元子心想。這時的她已經沒有那麼痛,也許是已經適應了,她嘗試靠着牆站起來,雖然雙腿只要一用力便覺胯間血如泉湧,頭更是暈眩得很,但她還是試着倚在牆上。她必須找方法離開這裏。然而許是失血太多,她不大看得清前面的路,走了幾步又再蹲下。
「媽媽桑,你沒事吧?」大口喘氣的元子覺得很累,但還是抬起頭,是由卡露奈一直跟着自己的酒保矢沢,沒想到在這樣偏僻的巷子,還是會遇到下屬。大概是覺得現在的自己無地自容,元子很想就這樣一直失去意識,然而反正已經醒了過來,再裝睡也不是辦法。
「矢沢?……你怎會在這裏?」元子勉強打起精神,單是說這幾個字已經累得她滿臉冷汗。「你先不要說話,我帶你到醫院去吧。」其實矢沢本來不過是想來確認元子和別人談判的結果,可是看着地上和衣服上的血漬,他覺得就這樣撇下媽媽桑不管也不太好。他把元子的左臂搭在自己肩上,打算扶着她走到大街,再打車去醫院。
一聽到醫院,元子像是使盡全身的力氣,右手緊抓住矢沢的右肩,「求求你……不要去……醫院。」這樣劇烈地晃動動,元子便有點靠不穩,差點要滑到地上,幸好矢沢反應快,抓住她的左臂,才不至於倒地。「你現在的情況,真的不打緊嗎?」元子臉上滿是冷汗,即使妝容未花,也遮不住她的臉色慘白。矢沢其實有點擔心這樣的元子會否隨時失血過多暈倒,但礙於對方是自己的上司,還是禮貌上詢問一聲。
「那個……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先到你家坐坐嗎?」作為媽媽桑,元子通常請小姐到自己家裏坐,也好顯示一下氣派,儘管跟波子比起來,這樣的氣派只不過勉強算得上骨子,但相比里子她們殘舊狹窄的公寓單位,元子佔據全層的單位還是十分寬敞舒適,令小姐們成為媽媽桑的願望更為強烈,亦因此更賣命工作。矢沢亦有幸在一次元旦派對時到場慶賀,那天客人們都爭相走動,銀座少不免冷清下來,元子便邀請不用回家的小姐們和矢沢到家裏一聚,大夥兒熱鬧起來。成為酒保五年的矢沢明白媽媽桑的心理,所以對於元子竟然想到自己的家感到訝異。當然他還不知道的是,目前元子絕對不能回家。
「我只要休息一會就好,應該不會妨礙你的,對吧?」元子看見矢沢疑惑的眼神,以為他是有所猶豫,便又補充道。我已經沒有地方可去,拜託你了,元子心裏慌得很,礙於媽媽桑的身份,她的語氣雖然輕,卻帶着一點命令的意思。
「我明白了,媽媽桑請放心。我家就在附近,路程大約五分鐘……不過如果慢走大概要十分鐘。」大概矢沢也真的不忍撇下這樣一個好僱主,所以便攙扶着她一直走。稍微清醒的元子雖然還有些乏力,但至少能夠站着。二人就這樣一拐一拐的,走過三條大街,再穿過一條狹窄的巷道,來到一間麵包店前。「樓梯在裏面,你還好嗎?」元子點點頭,矢沢便扶她上了台階。然後朝裏面喊:「哥,我回來了。今天有客人呢。」
哥哥?元子頓時覺得有點混亂。在員工填寫的個人資料上,矢沢填的是一個公寓單位,與這種上層住宅下層舖面的家庭式經營建築完全不同。而多月的相處,矢沢從未提過自己的家人,也是面試時閱讀資料,元子才知道他已離婚,兒子跟妻子生活。元子觀察了一下舖面周圍,門前放的是一些傳統和菓子,裏面是紅磚牆,麵包架靠牆而立。店舖沒有空調,只靠座地風扇固定吹向角落,大概是想通風吧。然而面積並不大,放了風扇只能容得下四、五人。麵包架上沒有麵包。現在是下午三時,大概早上的麵包已經賣光,廚房傳來烘焙的香氣,正準備新一輪麵包給下班一族。
嗅到暖烘烘的麵包香,元子不禁精神起來。可以扶着矢沢,經過收銀後的屏風走到廚房,也就是矢沢哥哥忙碌的地方。「歡迎回來。是田中嗎?你們上去吧,我先忙着囉!」卻見矢沢哥哥在忙於替發酵完成的麵包刷上蛋漿,絲毫沒看到二人。矢沢尷尬地對元子說:「對不起,現在碰巧是麵包店忙碌的時間。」元子微笑,道:「不要緊。」
察覺氣氛與以往不同,矢沢哥哥抬頭一看,才發現站在矢沢旁邊的,竟是個與別不同的女子。她的粉底已經全融掉了,整年經營酒店的勞累加上整天的折磨,她眼角的細紋無情地浮現出來。然而她的雙眼卻像他們家鄉的湖泊,深不見底卻又映着晴空萬里的光澤,這樣特別的眼睛使她平凡的容貌閃閃發亮,後巷的污垢和凌亂的頭髮都遮蓋不了她沉鬱卻堅忍的眼神。
「這位是原口小姐,是我工作酒店的媽媽桑。這是我哥哥。」矢沢哥哥覺得不好意思,便搔搔頭說,「你好。叫我富吉就好。」「富吉先生你好。打擾你工作真的很對不起。」「沒關係沒關係,永秀,快點好好招呼原口小姐。」他又朝樓上喊:「喂,孩子他媽,有客人來啊!」
麵包雖香,在預熱了焗爐的廚房站得久了,虛弱的元子便開始覺得暈眩。正想着下一步該怎麼辦的時候,富吉的太太就從後門進來。一看到元子,二人都當場愣住,元子倒吸一口涼氣,暈眩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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