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塵世砂土化成無暇琉璃/《塵埃與灰燼》
馬特市/方格子/Medium
作者剪影—從破產走向《紐時》暢銷書榜
即便寫作已是整個人生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從詩文、歌曲到散文,艾米.哈蒙(Amy Harmon)對於文字有著極大的熱誠,但古諺有云:「人靠寫作活,無風自漂泊。」,說的便是要靠一支筆填飽肚子有多不容易,因此她最初並非很認真看待寫作這回事。2008年完成人生第一本書時,她甚至想都沒想過要出版,只專心在經營自己的家庭生活。但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第二個小生命卻選擇在家庭經濟瀕臨破產時報到,這種時機會來的只有討債集團,這話可一點都不假。艾米的丈夫為了增加收入,選擇遠走他鄉找工作,卻也在這同時她的大兒子生病了,時常進出醫院也成了另一個財政負荷。
艾米差點就撐不住了,面對孩子病情只能得到無止盡的無助感,她只想從中得到一點喘息,並讓事情有所好轉。天無絕人之路,她選擇將希望孤注一擲在前些年殺時間時寫下的作品,考量無法負擔吸引出版社及洽談簽約所需的時間成本,艾米選擇了自助出版。自助出版是個全新的世界,艾米不斷在內心說著「我可以的!」、「加油!」這類宛如嗎啡的文字,好讓自己生出沒來由的傻勁,並跌跌撞撞出版了作品,雖然過程辛苦但艾米有點愛上這樣的過程,並計畫重複這樣的模式來出版自己的著作,最終她自助出版了約八部作品。
作為一個愛情小說家,外界對於艾米的評價多著重在文字運用上,同樣的事物在她筆下會以不同形式呈現出文學感。「我喜歡文字、喜歡優美的語言並以不尋常來呈現尋常。」艾米說出對於自己文采的看法,「我不覺得自己比其他作家優秀,就只是帶著獨特的觀點看著這世界,在愛情小說裡不會聚焦在性愛上,我總是聚焦在情感上。」
或許是在情感面有較大的著墨,艾米的創作靈感常常出現在為角色增添人性的時刻。「從來就不只有一個靈感,」艾米這般強調,「人是由經驗、DNA及其選擇所構成的,角色也是如此,所有人類有的一切,都需要由我去創造出來。」
也或許是投注了極大的經歷在作品上,當被問到從愛情小說跳到歷史小說裡時,是否會擔心有錯誤描寫並招來強烈批評的事情發生?艾米對自己恐懼毫不諱言,「我當然很害怕,但如果我們順從恐懼終將一事無成,而只能回家躲著,」艾米用有趣的方式形容恐懼的影響,「但恐懼還是會說服我們,家也沒有想得如此安全。當然,被批評的恐懼會永遠存在,我們活在一個喜歡批評的世界,一個提倡包容卻經常做出主觀斷定且無法包容別人的世界,這讓所有對話都不會有兩邊開心的結果。我很確定自己在書裡犯了一些錯,也知道沒辦法取悅所有人,但這本來就無法做到,所以我我只能把目標放在創作出能幫助我前進的作品,並希望這些書籍會找到能欣賞它的人。」
在創作之餘,艾米也對音樂有著濃厚的興趣。她還曾經在2007年推出個人專輯「What I Know」。雖然之後便沒有在錄過新的音樂作品,但在寫作這條路越走越順遂時,她並不排斥有天再重返這帶來歡樂之地。除了音樂,艾米本身也熱愛所有類型的羅曼史小說,她總是在其中尋找不落俗套的故事架構,也練就光從第一頁即可知道這書合不合胃口的能力。
「我的Kindle裡是滿滿的羅曼史小說,這也是沒在工作時我常做的事,也就是淘沙取金。」
故事縮影—不論呼之何名,願神看照吾等
讓我們先從書名談起,起初艾米想將這部作品取名叫聖燭與十字架,但這提案並不被出版商接受,理由是書名出現十字架會讓讀者興致缺缺。當處心積慮要提高書本銷量的專家都這麼說了,艾米也只好乖乖回頭想新的名字。她腦海中還有替代方案,但怎麼想都還是哪裡怪怪的。在一次德州返家的顛頗飛機上,突然有個念頭閃過,那是玻璃的原料—沙和碱灰(碳酸鈉),艾米發覺這些東西在書裡出現許多次,舉凡玻璃工廠、二次大戰後的重建、情竇初開的瑪萊馬沙灘還有他們對於主角安傑羅跟伊娃的意義。所以這個書名From Sand and Ash象徵復甦,象徵新的人生。
知道這點後,中文譯名似乎沒了作者想傳達的意義,《塵埃與灰燼》聽起來只有衰敗而沒有重生,很可惜浪費了作者的用心,就像話只說一半,總覺得也沒錯但就是少了點什麼。
艾米一直想描寫關於修士與所愛女子的故事,於是當背景決定在二戰時期時,她研讀了大量資料,終於發現一個義大利神父藏匿猶太人,使其免受德軍壓迫的故事。這不僅引起她的興趣,角色設定也開始接上軌道了。
主角安傑羅.畢安可是美國人,出生時就少了右腳,故事開始之際他約11、12歲,這時他母親剛去世,而父親準備將他送回義大利。同樣把焦點放到名字上,安傑羅.畢安可(Angelo Bianco)在義大利文中有白色天使之意,對於一個「準」神職人員來說,這是在恰當不過的事情,有趣的是艾米助理的姓氏也是畢安可,我可以想見艾米在寫作中,有多容易浮出助手的臉,這或許是主角被打到很淒慘的緣故(並不是)。
環視美國讀者的評價中,不難發現艾米在故事裡最為人佩服的就是伏筆後勁,換句話說她很擅長利用角色設定來推進故事場景,之所以多加後勁兩字是因為單論伏筆帶來的意外性,其實並不讓人感到驚喜,然而就是如此平凡的劇情在日後回味起來卻讓人不斷讚嘆,直呼這梗也用得太好了吧。以安傑羅不存在的右腳為例,原以為只是記憶點的用途卻在日後躲避納粹德軍盤查時發揮作用。
「照我看,你是逃兵。」他(德軍)接著說。「一個義大利懦夫,逃避自己應盡的義務。你不是神父。」
「她是舍妹,而我是神父,不是軍人,更不是逃兵。」安傑羅掀開他的長長袍,敲敲他的義肢,吸引德軍檢查官的注意力。「我從沒當過軍人,少了一條腿的男人當名神父就好。」
雖然故事中常以伊娃的名號現身,但實際上女主角的名字叫作芭希娃·羅賽利(Batsheva Rosselli),是安傑羅寄宿家庭的女兒,身為猶太人的她從想保護安傑羅的角色變成安傑羅想保護的角色。同樣地,名字也是有其含義。Batsheva音似Bathsheba,也就是聖經裡的拔示巴。身為西臺人烏利亞妻子的的拔示巴某天在沐浴時被大衛王瞧見,而在希伯來文獻《米德拉什》裡,則表示這場悲劇是撒旦的陰謀,原來當天拔示巴在家中頂樓沐浴時,有藉屏風保護隱私。不料,撒旦偽裝成一隻飛鳥而至,大衛向它射擊,擊中了屏風,致使屏風毀損而讓大衛王無意間瞥見了拔示巴優美的胴體(…….對啦對啦,都是不可抗力因素,我懂),大衛王見到如此美人便心癢難耐,於是刻意誘惑她通姦。
事發後,大衛王深怕此一罪行被發現於是從前線召回烏利亞,並要求烏利亞與拔示巴同房,如此他就可以不被發現是孩子的父親。但烏利亞不願意違反規定回家住宿,最後留在王宮軍隊中。詭計失敗後,大衛王寫信給他的將軍約押,信中命令約押派遣烏利亞作戰,然後將他拋棄,使他死在敵人手中。大衛王還讓不知情的烏利亞本人帶去了這封葬送他性命的信件。烏利亞陣亡後,大衛將孀居的拔示巴娶為妻室。
講太多,拉回來,總之跟拔示巴一樣,伊娃也是安傑羅希望得到卻不得親近的角色,一來是因為天主要他單身,二來基督教徒是不能與異教徒結婚的。這設定很精彩的地方在於兩人必須保護對方才能避免被納粹所害,卻又如此靠近以致於讓敬神與愛情產生衝突。
而故事架構上,艾米加入日記的元素,記錄人是伊娃,這設計讓我們跟艾米一樣能進到伊娃的思考中,除了能讓讀者知道她對社群和生活的煩惱,跟艾米進一步討論發生了什麼事外,也讓故事得以避開了平鋪直敘的論述。
即便處於如此風聲鶴唳之時,人們還是需要一點希望。在看不見絕望盡頭中,聖誕節來了,即便如此痛苦之際、即便人們質疑神的存在,這天大夥還是以主之名小小慶祝一番,不論是基督還是猶太教徒,大家只想在伊娃的小提琴聲中享受這難得的一夜。音樂是另外一個艾米作品特點,對她來說音樂有很棒的情緒承載力。之所以挑了小提琴是因為配合故事流亡生涯,而選擇方便攜帶的樂器,而其樂音又是幽靜哀傷,足以道盡猶太人的痛苦,「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奇怪,」艾米解釋小提琴的意義,「當聽到小提琴的聲音,某種程度上會讓我聯想到猶太文明,這沒辦法解釋,完全就是一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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