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旅行、三葉草，和程老師之死（七）

May Chui 他們沒有去得成程老師家，好不容易約好了十一月的第二個禮拜日，卻在前幾天收到 Ms Ng 的電話，說程老師的病情突然急轉直下，凌晨又進了醫院，Ms Ng 說，先等他穩定下來之後再說。

所以，那一個禮拜，靖明才可以如常地跟他女兒過。

女兒梨花，六歲，跟他分開兩年了，前妻從來都不喜歡這個名字，嫌它太老氣，又太哀愁，就是因為其他人都爭著替孩子取時髦的名字，古典的才更突出，不是嗎？當年他是用這個理由說服她的。前妻一時心軟，這個名字就出現在出世紙上了，可能她私底下到現在也還是有點怨靖明的，總之她只叫女兒的英文名字 Leila 。

梨花。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他又不是唸文學的，當初為什麼一想就想到這樣古典的名字呢？也許是因爲女兒一直在哭，才剛來到世上的孩子，為什麼臉上總是堆著這麼多痛苦？為什麼哭得比經歷過很多事的成年人都要肝腸串斷？所以他一手抱起她，梨花啊梨花的喊，也許他希望把女兒那哭得透不過氣、哭得五官都扭成一堆的臉硬要看成是漂亮的。他會把鼻子湊到女兒巴掌大的胸前喃呢著，沒事的沒事的，不哭不哭，鼻腔裡滿滿是新生嬰兒的乳香，濕潤而酥軟。

然而，已經六歲的、又是被妻子帶的梨花再也不會哭倒在他的懷裡了。

打開鐵閘，女兒在客廳的中央，正爬在茶几上用 iPad 看卡通片，他向她笑，她卻是把頭扭向一邊，她外婆坐在沙發上，她向梨花微笑的時候剛好跟靖明的目光對上了，她有點尷尬地把頭低下去，繼續摺她的衣服。這時前妻裝扮好了從走廊走出來，臉上只化淡妝，奶白色的薄針織套頭衫配高腳牛仔褲，外面罩上暗粉色V領開襟長大衣，一直垂到膝蓋上，在上次見面之後新染過的淡粟色頭髮大方地在背後洒下來，飾物就只有胸前一條金色項鍊，顏色剛好跟大衣上的金鈕扣成對，打扮明明很簡單，卻很好看，很有韓國風，前妻身上有他所沒有的時代感，在兩個人分手之後就更明顯了，現在像這樣從稍遠的距離看她，靖明都說不清，為什麼明明這麼不同的兩個人，當年竟然可以走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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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文學第七章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