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去盔甲小系列(2): 找到梅林了
前言
<<為自己出征>> (The Knight in Rusty Armor)，是一本輕薄短小的小說，出版於1987年，作者是美國很有名的一位百老匯舞台劇作家Robert Fisher。我在二十幾年前第一次讀這本書的時候，得到極大的啟發。舉凡自認為自我關係疏離、或是想要更多認識自己的人，我都非常推薦這本書。
小說的內容是關於一位武士，在一襲盔甲之下，英姿煥發、神勇無比，贏得許多的掌聲與肯定，使得他越來越喜歡穿著這身盔甲，等到有一天必須要脫下來的時候，才發現這身盔甲已經卡死脫不下來了。
我自己在2020年走了一趟尋找真實的生命之旅，有莫大的突破，在庚子辛丑交替之際，想再走一次脫去盔甲之旅，邀請對於自我探索有興趣的朋友們，一起來檢視一下，咱們是否也是穿著一身盔甲的武士，也許可以有一個要繼續穿著還是勇敢缷下的新選擇，期待每個人都可以用一個嶄新的生命氣象迎接新年的到來。
第2回 找到梅林了
上回提到，這位被一身盔甲給卡住的武士，決定不惜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這位梅林大師，讓他從盔甲中給釋放出來。
這位梅林大師是誰呢？大家還記得童話故事"石中劍"嗎，故事的主角King Arthur亞瑟王，因為拔出石中劍而成為英國國王，而梅林就是幫助他順利登基的那位魔法師。
現在就讓我們回到為自己出征的故事中。
話說這位武士翻身上馬要去尋找梅林大師，但是談何容易，人海茫茫林海茫茫，根本沒有人知道梅林在哪裡。武士只能大海撈針，從一座森林走到另一座森林，夙夜匪懈持續向前行，他披著一身厚重的盔甲，加上營養不足，身體越來越虛弱，心中的希望也越來越微弱。
有一天，不知道已經走到第幾座森林了，早上從虛弱中醒過來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穿著白袍的人坐在樹下，有不少動物圍在他的身旁好不熱鬧，還有小鳥停在他的肩膀上和手臂上。武士心中一凜，立刻明白這個人就是梅林。
心中一陣驚喜，武士開口對他說話:「我一直在找你，我已經迷路了好幾個月了」，這位智者卻糾正他說：「是一輩子吧」，這句話讓武士的自我防衛機制立刻武裝起來，很不高興地說，「我可不是大老遠跑到這裡來讓你羞辱的」，梅林的回答可有智慧了，他說：「也許你一直都把真實當成了羞辱」，(這句話很值得玩味對嗎，當你以為是羞辱的時候，有沒有可能實際就是如此呢？) 武士對於這句話也很感冒，真想轉頭就走，只是他實在太虛弱了。
梅林看了看武士便說：「你很幸運，身體夠虛弱，無法逃避。沒有人可以邊跑邊學的，總要在一個地方停留下來。」
武士更不開心了:「哼，我只停留到學會怎麼從盔甲出來。」
「唔，如果你真學會了，也就不用再騎馬各地打拼四方了。」
武士雖然聽不懂，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有一種很平安的感覺，而且實在累癱了，已經沒有力氣再問什麼，一闔眼便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武士終於醒了過來，可是極其虛弱，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梅林遞給他一杯銀料，要他喝下去。武士有點不放心地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梅林回答:「你這麼害怕?!也不意外啦，這本來就是當初你為什麼穿上這身盔甲的原因。」
接著給了他一枝蘆草當做吸管，讓武士可以從面盔中吸進這杯飲料。武士喝了，發現第一口有點苦，可是越喝越好喝。又問了一次「這是什麼？」
「生命」梅林說。
「生命?」
「是的，剛開始有點苦，可是喝了幾口之後，是不是越來越好喝？」
「沒錯，而且最後的那幾口真的好好喝」武士說。
「那是因為你開始接受了你在喝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說，當我接受了生命，生命就是美好的？」
梅林回答：「不是嗎？！」
武士很不安地追問：「你的意思該不是要我接受這麼重的盔甲吧？」
「喔，你可不是一生下來就穿著盔甲的，這是你後來自己穿上的，倒是...你有沒有問過自己為什麼要穿上盔甲呢？」
武士很直覺地帶著防衞反問：「為什麼不？！」頭開始痛了起來。對他來說，這一類的思考實在不習慣。
梅林沒說什麼，只見他拍拍手，就來了好多松鼠，嘴裡含著堅果，在武士面前一字排開，輪流拿到武士的肩膀上把堅果敲碎咬碎，從面盔夾縫中塞給武士吃；同樣的，兔子餵他吃紅蘿蔔，小鹿則餵他吃各種根莖食物。就這樣一連多天，武士的體力慢慢恢復了。
他每天看到梅林都問相同的問題：「我什麼時候才能把這套盔甲丟掉？」
而梅林的回答也是每天都一樣：：「你要有耐心，穿了這麼久，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脫下來。」
梅林跟武士之間一來一往的對話充滿了哲理，就讓我們停下來對號入座一下，看看這裡面有沒有哪些可以對應到我們生命裡的議題。
武士見到梅林的第一句話是說：我一直在找你，我已經迷路了好幾個月，這位智者的回應卻是「你不是迷路好幾個月，而是迷路了一輩子吧」，這句話讓武士倍覺羞辱，當時梅林的回答是：「也許你一直都把真實當成了羞辱」，也就是說，這位武士可能這一輩子都在迷失迷惘中，只是本人不知不覺罷了；當有人點破時，反而惱羞成怒。我在想，這句話會不會是我們很多人的寫照？當我們被批評被責備的時候，我們常常覺得很生氣、莫名其妙、居然這樣說我，可是有沒有可能，其實他們並沒有誤解我們，只是我自己自我感覺良好、沒有覺察或是不願承認我的確有這些缺點？
這讓我想到前不久，去參加一個全球高峰領袖論壇 ，在論壇裡面，邀請了許多全球知名的領導大師，分別從不同的角度討論，一個卓越的領袖應該具備怎樣的特質、或者應該有什麼樣的作為，內容非常精彩。由於不同的領導大師從不同的角度切入，所以當然有不同的著重點，但是兩天下來，最讓我震撼的是，幾乎每一位都提到共同的兩個字：謙卑。也就是說，一個不懂得謙卑的人，是永遠不可能成為一位優秀而卓越的領袖。套用梅林這裡所說的話，有沒有可能，當別人批評我們的時候，他們所說的其實是真的，只是我們不肯面對更不肯接受，所以總覺得別人在八卦我們、羞辱我們、或是毀謗我們？
後來梅林說了一句話：「沒有人可以邊跑邊學，總要在一個地方停留下來」，這句話不知道會讓您想到什麼嗎？我想到一個具體的工作，一個抽象的學習。現在的職場上，感覺有些年輕人換工作的頻率頗高，其實頻頻換工作基本上對自己很不利，一方面外界的觀感不會太好，因為表示這個人沒有定性不夠穩定；另外一方面，各行各業的眉角都需要時間深入學習，蜻蜓點水淺嚐即止的方式，其實是學不到什麼東西的。
第三個可以提出來小聊一下的是，當武士喝了稱為「生命」的飲料之後，出現了一句話說，「當我們開始接受生命，生命就是美好的」，我個人滿認同這句話。生命之所以痛苦，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因為我們讓自己一直停留在抗拒的狀態，而不願接受。不管對於我們自己的狀態、對於人際關係、與物質的關係、與錢財的關係，這句話都滿適用的。我們痛苦的來源，很多都是來自於我們不喜歡自己，或是不喜歡自己所處的環境，例如，覺得自己不夠聰明、不夠優秀、不夠漂亮、不夠有錢，或是娶的老婆不夠賢慧、嫁的老公不夠體貼，或是住的房子太小、旁邊的同事太自私、公司的待遇太差等等等等，什麼時候當我們願意放下抗拒、願意接受、甚至願意感恩這一切，我們就會發現生命真美好。
以上幾個梅林與武士間的交鋒，都發人深省，不過這一個章回最精彩最經典的，應該是關於武士為什麼穿上盔甲的原因。
當武士從梅林手中接下一杯飲料，要他喝下去的時候，武士不放心地問了一句：「這是什麼？」梅林說「你這麼害怕?!也不意外啦，這本來就是當初你為什麼穿上這身盔甲的原因。」換句話說，武士之所以穿上盔甲，是因為要殺敵屠龍救公主，從表面上看來是必要的裝備，但表象往往不是真相；武士之所以穿上盔甲是出於恐懼！
武士在恐懼什麼?隨著故事往後走，慢慢會揭曉。不過，他恐懼什麼，其實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我們在恐懼什麼?如果我們在生活中、在社會上，都穿著盔甲戴著面具，是為什麼呢?其實我們每個人都知道，不管是盔甲還是面具，都讓我們自己感覺很不舒服，讓我們活得既不自由也不自在，只能活在虛假裡。可是我們居然都牢牢地穿在身上，那麼，我們究竟在害怕什麼呢? 這才是一個真正值得我們駐足思考的問題。
說穿了，就是害怕別人看見我們的真面目，害怕被別人發現原來我們這麼差勁這麼黑暗，害怕我們因此被否定被拒絕。身而為人，被否定被拒絕本來就是一件讓人十分驚恐的事情。所以，為了活下去、為了不被否定不被拒絕，只好戴著一張張虛假的面具、穿上一副副硬邦邦的盔甲。
聊到這兒，也許會有很多人認為，這是事實啊，我就真的不夠好啊，我怎麼跟那些台大哈佛比呢，如果我跟他們一樣優秀我就不會有被拆穿的恐懼了。其實剛好相反，這讓我想起一個心理學名詞「冒牌者症候群」，英文叫做Impostor syndrome， 是兩位臨床心理學家克蘭斯（Pauline R. Clance）與因墨斯（Suzanne A. Imes）在1978年所提出的，意思是說有些人很成功，卻不認為自己的成功是歸因於自己的能力，而認為是因為剛好碰到好時機或者運氣好，才成功的；即使有充分的證據顯示他們的確有高強的能力，這些一流才俊還是很心虛，感覺自己沒有真材實料，他們很擔心會被別人認為原來自己是一個騙子或是一個冒牌貨。換句話說，即使是十分優秀的人，一樣會有被人拆穿的恐懼，一樣可能用面具或盔甲來掩藏自己。
親愛的朋友們， 在這一小節的內容中，不知道您有對了哪個號、入了哪個座嗎? 如果能在別人的故事中看見自己，這個故事就有價值。如果您不小心也有一些冒牌者症候群的症狀、或是您發現自己身上也披戴著厚厚的盔甲，我們就繼續觀看武士能否順勝的把他的盔甲完全脫掉，如果可以他是怎麼脫掉的呢?
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