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Rita
（一）
“这次怎么样？”
“没看见。”
“诶？”
“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
“那？”
“算了吧。”
“没准就是他了呢!”
Rita坐在沙发上，手指画着圈，玩弄着电话线。电话线于是一圈一圈缠绕在手指上。换个方向画圈，电话线又一圈圈退去。这年头只有她还在用座机煲电话粥了。
沉默了片刻，她说：
“我害怕。”
隔着电话线，朋友的脸上浮现了困惑的神情。
“看得见的那些倒不害怕？”
“看得见就会有心理准备啊。”
……
（二）
Rita去看过精神科，一切检查正常。
她只是做梦。
“要是你能梦到股票涨跌就好了！彩票中奖号码更好！”
朋友们这样说。
——她不会做这样的梦，她只会梦到情感，自己的和别人的。
“会不会是心理暗示？地球磁场？”
朋友们这样问。
——她不知道做梦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的。等她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大到父母离婚，小到朋友crush，她都会梦见。当然还有她自己的恋情，。
“那干嘛还在一起？不分手吗？”
“嗯。”
“明知道他会出轨也不分手？”
“嗯。”
Rita说这是命运，结局已经在梦里写好了。
朋友只觉得她疯了。
“会结束的。”
对她来说一切都会结束。
（三）
“Ree-tah!”
等Rita回过神，通话其实已经沉默了半分钟。半分钟里只有她很轻很轻的呼吸声，和朋友在放的日剧。
Rita经常发呆，也很容易迟到，被朋友们怀疑是ADHD。
“我不是ADHD。我只是喜欢发呆。”
Rita辩解道。
“可ADHD不就是看起来很喜欢发呆的一群人吗？”
Rita无言以对。
……
“Rita！”
“啊？”
“这次要不试试看？”
“不行啦。我真的看不见他。”
Rita的梦里没有他，只有一片空白。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结局呢？”
“他可能只是朋友吧。”
（四）
他们已经认识七个月了，那男人显然想追她。以往这样的男人也会出现在梦里。
Rita的梦里都有什么呢？
她喜欢的人、喜欢她的人、恋人、露水情缘，还有亲友的恋情。梦到和自己相关的就很清晰，还会有断断续续但毫厘不差的细节；梦到亲友的就很模糊，只有抽象的剧情和大致的感觉。
“这次可以吗？”
“不行。”
“具体一点呢？”
“不行就是不行。”
“你不说具体一点，我怎么相信你啊？”
类似的对话时有发生。
结局果真是不行。
“结局已经在梦里写好了。”
对方听到这话，不是当她神婆，就是哭着跑开了。
她已经不再和新认识的人说自己的梦了。对她来说，比起隔三岔五做梦，更累的是应付人们的好奇心。
（五）
“一直做梦会很累吧？”
“还好，习惯了。”
Rita是意大利语名Margherita的缩写，朋友都说这名字听起来很活泼，念起来舌尖像在跳舞。Mar-ghe-ri-ta！Ri-ta！而Rita自己只觉得这个过时的名字有点像坐在藤椅上边晒太阳边织毛衣的老奶奶，十分安详。她自己也一样，喜欢做手工，不爱运动。
“那这次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啊？”
“他在追你诶！”
“没有的事。我们只是朋友。”
“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唉。”
Rita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所有恋情的结局都写在了梦里，这次梦里只有空白。她不知道怎么办。
“叹什么气嘛。”
“我困了。下次再聊吧。”
Rita不困，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六）
梦里依旧没有他。
（七）
他们在一起了。
“我就说他喜欢你吧！”
“嗯。”
“他对你怎么样？说说看。”
“对我挺好的。”
“具体说说呀！”
“说什么呢……”
“像以前那样啊。分享恋爱的小细节啦！”
Rita喜欢这个男人，但这种喜欢和以往不同。奇怪，以前恋爱的时候怎么有那么多和朋友说不完的话？好像每个细节都可以一遍又一遍分享，同时一遍又一遍回味。
“唔，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朋友甩下“没劲”两个字，对话陷入沉默。
（八）
Rita快要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过去开始变得模糊，生活变得平淡起来。
她不是不记得恋爱中美好的细节，只是突然觉得没什么必要与别人分享。朋友对平淡的细节不感兴趣，大家喜欢听更浪漫的故事。翻看过去的日记，她发现好些曾经的浪漫故事看起来很做作。明明当时是真心的，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让她安心。
热恋中男人的眼神通常会把她烧伤，但他的眼神温柔而又不会淹死人。Rita见过想要把她吃掉的眼神，也见过敷衍、不耐烦和冷漠的眼神，但他不是那样的。
顺其自然也很好。有几个瞬间Rita冒出这样的想法 。也许看不到结局是件好事。第一次不用按照剧本演戏，她觉得好轻松。
只是有一天晚上，那男人以为她睡着了。他凑近她，低声地说：
“你知道吗？我以前不做梦的，但我一直梦到你。刚认识你的时候你都不怎么笑。我害怕，怕梦骗我。但梦里的你好温柔。”
Rita睁开了眼，他仍睡意朦胧。
（九）
“结局已经在梦里写好了。”
2021.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