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吹唔漲的神徒學習

昨日下午從天星小輪在尖沙咀一下船，就已經碰到一條人龍的隊尾，碼頭外的空地更是擠得水洩不通，好像一羣蟻在一片蛋糕上行走。驚奇地觀察了一會，才知道這裏原來有很多條隊。一個個穿着粉紅色衣服的男女，在三十幾度的烈日下笑容滿面，輕聲細語地排隊等待到Anson Lo大型生日廣告牌前影相，或是領取其他似乎是由「神徒」製作的Anson Lo精品。

生日廣告牌的四個Anson Lo，前面不停換人，擺出肯定充滿喜悅的姿勢拍照。同時，每分每秒都有過百個鏡頭在空地上高舉，一同瞄向廣告牌和這個神秘莫測的粉紅色舞陣奇觀。在熱鬧狂喜的甜蜜之中，人羣看似一片混亂，其實井然秩序，精密得很香港。在空地上的人，有一大部分人是為着Anson Lo而來，也大概有一部分（包括我）為了眼前這奇境而留下來的。在離開廣告牌的路上，街上不少穿着粉紅色衣衫的人，正歡天喜地行往廣告牌方向。這樣眾志成成的景象，真有點似曾相識，我好久沒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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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再回到尖沙咀碼頭坐船，粉紅色舞陣和熱鬧狂喜依然，只是旁邊泊了兩架亮了車頂燈的警車。 同時，一行五六個警察在粉紅陣中穿插，顯得有點手足無措。場內大部分人似乎也無視他們，繼續沈醉於興奮雀躍的歡樂之中。大概見自己震懾不力，白衫女警開始用大聲公唸人人都聽過的限聚令咒語，同時藍衫分頭行事，叫人影完相就好走。相比往日「敏感日子」的來勢兇兇，這一行警察的聲音竟然略顯無力。一輪努力過後，粉紅色陣稍為疏落了一點，但也只是那麼一點，人頭依然湧湧，影相的人繼續影相，仰望的人繼續仰望。此時此地，是屬於Anson Lo的，其他一切都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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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可以用限聚令撲滅六四和七一的「人羣聚集」，卻無法以此消除Anson Lo的七七生日。獨立媒體訪問的「姜糖」麥小姐一語中的：「我追星出嚟，佢吹我唔漲。」在香港，警察冇乜邊個吹唔漲，可以要上司前政務司司長張建宗道歉，更可以隨意截查攞住紮白花或韭菜的黑色衫，但就係吹唔漲粉紅色的「神徒」。

同樣和「神徒」一樣吹唔漲的，大概要數週末真係通地都係的外籍傭工，以及在中環一帶企街飲酒的西人 — 兩者都有英文保護罩。我見過幾個藍衫在兩類「吹唔漲人士」外圍攝手攝腳地行，拎着錄音機播雙語限聚令咒語，那徹底的零效果，令我懷疑當時有冇人留意到藍衫。一直備受歧視的廣東話人，特別是後生一輩學生妹學生哥，現在終於有守護神、保護色 — An神 Lo和粉紅色。

這時，我想起上兩週記得不太清楚，但畫面很生動的新聞：一班粉絲（也是「神徒」嗎？）在鬧市中派自製宣傳品，惹來一大堆人，然後又惹來警察唸限聚令咒語。糾纏之際，一輛車身印有偶像的巴士緩緩駛過，粉絲不顧一切地追着巴士，留下一臉索然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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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開追星是否不可理喻，是否令人荒廢正事，追的星有幾多星味，我開始欣賞現在香港追星現象的珍貴之處。我認為最重要的，甚至不是這些星有多「香港」和「本土」（值得另外再探討，關聯的一篇〈【記錄】《全民造星》〉很不錯！），而是他帶來簡單但強大的連結。

對照中國公民社會的破碎，結成任何非官方的組織都困難重重，而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又低落時，很多很多人都提醒過，在眼前一切都在急速收緊的社會（今日一日之內有數十位區議員請辭），最根本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維持、建立人與人之間的連繫，保持公民社會複雜緊密的種種關係。這可以是運動，可以是捉棋，也當然可以是追星。

這時，文化研究可以出來剖析這個流行現象，並再次肯定流行文化的意義，特別是它建構身份認同和社羣的力量。不過，最令我驚歎的，是「神徒」實實在在的組織力，強勁龐大得造成一個現象，不論是否Anson Lo的擁躉都無法迴避。而且，這股日益壯大的力量，看來還可以成就更超乎想像的事。如此想來，「神徒」有很多我們值得學習的地方。

看着這股自發、熾熱又富創造性的力量，不禁想，兩年前，這座城市也在做同一件瘋狂的事，現在可能只是換了個顏色。

後記：

在資料搜集時，看到「堅離地城：沈旭暉國際生活台」的帖文：

【#Patreon突發時空】中國剛公佈打擊微信「飯圈」，也就是網紅、演藝人的粉絲團，官方原因是說粉絲團「應援集資、高額消費、造謠、侵犯隱私、以製造話題形式干擾輿論」，每一個罪名，都可以是刑事罪。說到底，就是政權擔心粉絲團巧立名目，成為「顛覆政權」的白手套，畢竟裏面有「領導人」、有「意識形態」、有資金流、有物流、有話語權、有訊息發放渠道、還有動員力。於是久不久，網紅除了要循例當護旗手表忠，更需要定期交「保護費」、定期打好關係，但依然要有心理準備被隨時打壓......

真合時，甚認同。且看神徒鏡粉有幾硬。而家去睇〈大叔的愛〉先，Ye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