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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魚/白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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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書S7.2 十四歲在數學課上寫的女頻小說,沒我想像的那麼幼稚

白魚/白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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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會忘記自己曾經最大的渴望就是寫小說。

直到去年,我偶然打開我14歲寫的那80萬字女頻小說,看到那些江湖、奇幻、誤解、奇遇和怎麼都沒辦法寫出的愛情,雖然拙劣,情節不清楚,人物複雜混亂,但是,那是一個好弘大的世界,開局就像奔跑一樣飛揚起來,好像是此時此刻的我,無法再去到的一個世界,我知道那是我小時候安放我的地方。

在那些故事裡,我無所不能,我時男時女,我上帝視角,我人見人愛,我看透了命運,快意恩仇,是個俠女。

那是一個人們靠寫作可以階層躍升的年代,幾個新概念寫作的得獎者橫空出世,變成了文化圈的新秀,甚至吃自己的流量紅利一直到影像時代。而我只是一個小康家庭,連課外書都要摳著早餐錢買的文學盲,除了在初中學校的圖書館裡看看佈滿灰塵的幾本蘇聯文學,或者小時候偷偷在電子辭典裡,斷斷續續地看魯迅全集、紅樓夢,我甚至沒有讀過什麼小說,雖然一直是作文的高分範例,可是我從來都沒有「關於我的寫作」,週末補習班裡,我看到有人會用希臘神話編織殺戮夢境,有同學會因為我成績好,走過來和我討論三國演義裡的片段,我只能尷尬笑笑,還看到有同學15歲就得了新概念作文大賽的獎,那時候我有一種非常濃烈的,關於「故事」的自卑。我並不知道,父母能夠給予文學素養的家庭環境,是需要一定的經濟、文化階層背景的,我只覺得,為什麼這些我都不知道。

後來親戚送了我一套正版的電子書光盤,我就用堂姐淘汰下來的厚實的IBM電腦,看巴爾扎克,看世說新語,看各式各樣的百科、志怪、革命等等。我總是偷偷開著電腦的燈光到深夜。

那也是一個流行《鬼吹燈》《盜墓筆記》的年代,我不曾看過,因為膽子很小,但是同學們以看過為酷,我沒有時間,學業和嚴苛的家教,讓我只能關住在學習上。直到我的女生朋友開始發郵件給我看一些女尊(一般是一女n男的設置)、BL的小說,我才知道,除了那些大部頭的作品,還有男生喜歡的盜墓、修仙題材,女頻的題材這麼豐富,我看了第一本女尊小說之後,開始對那些男性主導的世界名著裡沒有的女性慾望、肆虐的女性主視角,還有那種全場最強大的是女性,並不需要拯救情節的感覺觸動了。

就自己也寫了一本,是講一個化學系的女生穿越到魔法世界,因為擁有很多科學知識而成為更厲害的魔法師的故事,除了探險和斬妖除魔,愛情線也是寫得很豐富,和不同的男主,有暗戀的故事,有愛而不得,有誤會,有血海深仇,好不熱鬧,雖然這種瑪麗蘇文學也就是所有男性角色都愛女主的設定,我現在看了很汗顏,覺得腳趾抓地,但是那個時候,可能是一種奇詭的性別覺醒的過程,女性是可以主動的,女性可以凝視男性,女性要有自己的「法術」,女性在奇幻探險故事裡不是被拯救的對象,而是改變天下的人。

後來寫著寫著我就vip上架了(這個古早的詞語意味著更新得進度還不錯,編輯聯繫我了,60章之後的部分要付費解鎖),成為痛苦的14歲裡少數的慰藉。畢竟那時候我因為長得圓滾滾的被班裡的男生霸凌,青春期戀愛被當作「早戀」,初戀男友出軌,另外一個女生還攪動著滿年級風雨,還聯合她的夥伴霸凌我,結果老師找我家長卻說的是,「她上數學課都在寫小說,你要和她講清楚,這樣是沒有未來的,她成績下滑這麼嚴重怎麼辦」

大人們不知道的是,如果沒有那些「扶不上檯面」的小說,我可能早就死在14歲,青春是真的很痛苦的,開始寫小說之後,那些羞恥、痛苦、孤獨、悲傷都不見了,起碼我沒有再偷偷的拿小刀滑自己,我變得很專注,並且在網絡世界裡有了自己的社群和生活,也在一日一日的寫作中,精進著自己的表達,到後來,帶我進入網文世界的女生朋友對我說,你真的越寫越好了。

那本小說沒有完結,但是被很多盜版網站搬運過,還有人留言詢問結局——有人關切我的故事,是一件極浪漫的事情,我從虛空中取物,或者說,我從我黑暗的心底,生出了一些有光的故事,有人相信了,也許我自己都不信,這真是很美麗的事。

我才意識到,那個網絡小說的蓬勃時代,告訴我的才是寫作最真實的一面。

寫作不需要資格,只要寫就行了。寫本身就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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