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慾望附魔的軀殼

平日午休，我進到鍋貼連鎖店，獨自一人默默吃著午餐。

一對男女，坐在我左後方的小桌上。兩人除了鍋貼，也點了小菜與湯。

長髮女子戴著耳機講著電話，小桌上的空間，逐漸被一道道餐點擺滿。當短髮的女服務生，拿著兩碗玉米湯，來到長髮女子跟前問：「請問你們有點玉米湯嗎？」。

長髮女子無奈地看著桌面，直盯著女服務生瞧，不悅地說：「對，妳擺給我看看啊？」。

小桌上確實已沒有足夠的位置，給兩碗玉米湯棲身，但桌上卻擺著女子自備的珍奶，好不理直氣壯。

女服務生面對女子突如其來的傲慢，起先傻愣了兩秒，之後便把兩碗玉米湯，放到那對男女後方四人座的空桌上，逕自回到工作崗位，沒有說上任何一句話。

「妳這什麼態度啊？生意是這樣做的嗎？」服務生轉身離去後，女子開始咒罵。

「你們那服務生的態度也太差了吧，不想做就不要做啊。」男子也開口火力支援。當另一名歐巴桑服務生，來到那對男女的視線範圍內時，歐巴桑馬上被抓去唸了一頓。

歐巴桑連忙道歉，並協助他們把其餘餐點，一一放到已擺上玉米湯的空桌。咒罵聲於是慢慢轉成小聲的碎念。但你仍可以輕易地從他們的神情看出，這間店還是欠他們好幾百萬。

我嘆了口氣，默默把餐點吃完。正要起身離去時，歐巴桑剛好來到我跟前，親切地問說：「請問可以收了嗎？」

我稍微貼近歐巴桑耳邊，小聲地對她說：「你們遇到奧客，辛苦了。」

歐巴桑仍很有精神地笑著，用台語回我：「做生意嘛，就是這樣的。」

原本也想跟那位短髮女服務生說聲辛苦了，但看她在內場忙碌著，臉上沒有任何喜悅或憂愁。我突然想，或許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沒必要承接，他人無理的要求或無謂的情緒，只管專注在自己能做的事情上，所以只是默默地把湯放到空桌上。沉默並不等於冒犯，倒是一心執念想得到尊重的客人，看來正顯示出他們內心的匱乏。

只是來小吃店用餐，卻奢求別人給予高級餐廳服務的人啊，你們以為付錢就是大爺的思維，到底是從宇宙的哪處，吹進你們腦中的呢？我警惕自己，即便在心靈能量貧弱的時刻，也不該讓自己有絲毫機會，成為資本主義養育而成的怪物。

生意買賣成立後，本就互不相欠，讓人與人之間如此這般，失去互相尊重的姿態，到哪不過都是被慾望附魔的軀殼罷了。